第12章 講題

2024-08-14 08:09:36 作者: 南書百城
  第12章 講題

  夜色沉寂,浮雲淺動,倪歌的咳嗽聲逐漸小下去。

  「倪倪?」

  倪清時聽見落水的噗通聲,腦袋浮出水面,摘下泳鏡靠過來,「怎麼了?」

  倪歌剛剛緩過來一口氣,聽見這個聲音,渾身一僵。

  她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睜大眼:「哥?

  你……」

  她哥還在水裡,那抱著她的人是誰?

  !

  腦子嗡地一聲,她一個激靈,趕緊推著對方的肩膀拉開距離。

  ——然後正正地對上容嶼的臉。

  大概是起身太急,他的泳鏡都被她蹭掉了,歪歪斜斜地掛在脖子上。

  少年身形高大,渾身濕漉漉的,水滴順著額角向下滑,滾過稜角分明的下顎。

  他垂著眼看她,眼睛漆黑深邃,視線帶著溫度,目光清澈認真,眼瞳深處又帶點兒痞氣的笑意。

  「你,你怎麼在這兒……」倪歌的臉瞬間燒起來,「不是,你放開我!」

  這裡是深水區,她的小短腿根本夠不到底,所以也壓根兒不敢放開他。

  身體拼命往後縮,但兩條腿還死死地盤在他身上。

  容嶼樂壞了。

  「哥?

  我也是你哥。」

  他怕她一下子仰過去再栽水裡,一隻手撐住她的後背,另一隻手去夠游泳圈,「你膽子怎麼這么小?

  嗯?」

  倪歌正要開口,一個巨大的游泳圈從天而降,把她牢牢地套進去,然後他鬆開了手。

  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他突然湊到她耳邊,以一種認輸的姿態,聲音很低很低地,輕聲說:

  「你的信——」

  「我拿回來了。」

  ……

  倪歌被掛在巨大的游泳圈裡,泡在水裡發呆。

  泳池放的是溫水,她泡久了倒也不覺得冷。

  容嶼陪著倪清時遊了幾圈回來,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心情似乎比剛才更好,停在她面前:「嘿。」

  倪歌立刻揮動短腿,往另一個方向漂。

  她像一隻肢體不協調的小水母,容嶼一邊在心裡想真是該死的可愛,一邊伸手拉住她:「你跑什麼。」

  因為太羞恥了,她現在不想面對他。

  即使穿著泳衣,她也有一種被看光的感覺。

  「清時哥剛才跟我說,他要去省外待一段時間。」

  容嶼見她不動了,問,「他跟你說了沒?」

  「……說了。」

  倪歌無意識地往下縮縮,下巴抵著泳圈,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警惕地盯著他,「他跟我說,他要出去做交流,可能年底才回來。」

  「對。」

  容嶼看著她搭在游泳圈上的細白手臂,努力壓抑住摸她的衝動,「所以從現在開始,到年底的這段時間,我替清時哥照顧你。」

  倪歌微怔,小小地回了句:「喔。」

  竟然沒有開心,沒有驚喜,也沒有說哥哥好棒棒?

  容嶼有些懷疑人生,旋即立馬想到:「你是不是還在賭氣?」

  「什麼……」

  「那,這麼說吧。」

  到了道歉的環節,容嶼自己也覺得這事兒幹得不厚道,因此表現得嚴肅異常,「就算沒有那些信,我也希望你回來。」

  初秋夜晚的空氣中仍然浮動著夏季未完的燥熱,泳池裡安安靜靜,路燈光影交疊,天邊星子閃爍。

  少年微微低頭,水珠從臉頰滾落,眼底有些暗,神情認真得像是在宣誓。

  倪歌心頭一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不是……我沒有賭氣。」

  她解釋:「我已經不生氣了,因為我想了想,我們又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而且我當時走得確實是很突然……就算你不聯繫我也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

  小姑娘誠懇極了,像是怕他不信似的,兩條小細胳膊都抬起來搖啊搖。


  但容嶼是直到現在,才真切地感受到「不爽」。

  哪怕確認是黎婧初把他的信攔下來了,他都沒現在這麼暴躁。

  偏偏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種暴躁來自哪裡。

  少年一動不動,垂眼看著她,唇抿成一條線。

  倪歌小心地抱住游泳圈,怕他發起瘋來把自己掀翻:「你怎麼又生氣了?」

  下一秒,容嶼咬牙切齒地戴上泳鏡,猛地扎進水裡,頭也不回地遊走了。

  倪歌:「……?」

  神經病。

  ……

  周末之後,倪歌回學校上課。

  期中考後有三件大事,一是期中考成績,二是校慶節目,三是青年文學賽的報名。

  倪歌報了一支舞,然後把老孫先前給她的報名表順著每人發了一份,孟媛笑吟吟地填上大名:「我懂我懂,老孫肯定也是這個意思,我們重在參與嘛。」

  倪歌笑笑沒說話,坐下來發了會兒呆,才偷偷摸摸地從抽屜里拿出那張成績單——

  有點兒發愁。

  年級兩千號人,這次考試她排在三百多名,班上前十五,不算好也不算壞。

  但是……她數學沒及格。

  倪歌捂住臉。

  「咦,倪倪。」

  孟媛恰巧也在看成績單,語氣很關切,「數學老師有沒有找你談話呀?」

  倪歌有氣無力:「找啦。」

  「哇,那看來我不是一個人。」

  孟媛竊喜,「聽說不及格的都被單獨談話了,這麼多人,不知道會不會叫家長……不過你其他科都考得好好啊!數學一科給你拉下來六十分,太可怕了。」

  叫家長……倪歌猛地停住。

  上一次聽到這個詞,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好像是小學。

  她忘記帶語文作業,老師不依不饒,把她難得休假的父親大人請了過去。

  在倪歌的記憶里,父親大人雖然長相模糊,但他在生活里,大多數時候都非常溫柔。

  所以放學之後,他牽著她的手下樓,一路上,語氣也非常和藹:「倪倪,爸爸很忙,平時也不太能照顧到你們,媽媽身體不好,平時一直在為你們操心。

  你好好學習,讓她少操一點心,好不好?」

  小倪歌睜著玻璃珠子一樣的大眼睛,看著他。

  於是他半躬下身,來摸她的腦袋,「倪倪,哥哥很讓爸爸媽媽省心,你也乖一點,好不好?」

  所以她說:「好。」

  ——好的,我會聽話的,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倪歌突然有點沮喪。

  這種沮喪的心情一直延續到午休時間,直到前方帶路的容嶼忍無可忍,困惑地打破她低迷的氣場:「跟我一起自習,就這麼讓你難受嗎?」

  「沒……」倪歌實話實說,「你願意把自習室的座位分給我,我還挺開心的。」

  容嶼聞言轉頭看她,小姑娘蔫兒唧唧的,他張張嘴欲言又止,一言不發地帶著她上樓。

  高三的小自習室在教學樓頂層,裝著大片大片的玻璃落地窗,採光好得令人髮指。

  他們來得很早,這會兒教室里還沒別人。

  容嶼走到窗邊停下:「我的位置是這個。」

  倪歌下意識看了眼桌角的標號:四。

  ——這是班級排名。

  她忍不住想,如果這傢伙願意好好學英語和語文,應該也是年級第一才對。

  「之前隔壁教室有多餘的空桌椅,我就多拿了一套。」

  他一邊說,一邊將那張桌子上堆積的課本收起來,「你可以坐我旁邊。」

  倪歌真情實意:「謝謝你。」

  容嶼這次連「哼」聲都小了很多:「成績單給我。」

  「什麼?」

  「裝傻是吧。」

  「……」

  倪歌不情不願地放下書包,把成績單遞給他。


  容嶼一看,樂壞了:「你變態吧?

  英語能考一百四十多?」

  「……」但、但數學就只有英語的零頭。

  倪歌屏住呼吸,以為他下一秒就要罵她了。

  結果,他又嘆息:「語文也考得很好啊。」

  倪歌耳朵突然燒起來。

  小綿羊慫唧唧的,容嶼坐下來,故作不經意地叫:「倪歌。」

  「嗯?」

  「你覺得,做數學題的首要步驟是什麼?」

  她小心地咽咽嗓子:「拿起筆,打開本子。」

  「嗯,然後呢?」

  倪歌突然嚴肅:「開……開始哭泣。」

  「……」

  「我很認真地做題了。」

  怕他不信,她認真地辯解,「我證平行證了四十分鐘。」

  「然後?」

  「然後證出來,不平行。」

  「……」

  容嶼強忍住狂笑的衝動。

  「坐。」

  他敲敲桌子,從筆袋裡抽出一支筆,「我答應清時哥了。」

  後半句話像是在解釋,為什麼要這麼主動地給她講題。

  倪歌微怔,然後乖乖坐下。

  考慮到她的腦迴路,容嶼極大地降低了講題的速度。

  午飯過後,自習室里陸陸續續地進來其他同學,他主動收起筆:「剩下的明天再講。」

  倪歌乖乖應好。

  容嶼忍住拍她腦袋的衝動,轉身去拿自己的作業,還沒攤開,又聽倪歌故作輕鬆地小聲問:「對了容嶼,英文字母有多少個,你還記得嗎?」

  「二十四個。」

  他想也不想,「怎麼了?」

  倪歌努力雲淡風輕:「沒事。」

  算了。

  大佬說是幾個,就是幾個:)

  過會兒。

  她又像只貓似的,分外不安分地小聲問:「容嶼,我以後教你英語好不好?」

  鬼丫頭片子肯定有坑在等自己,容嶼看她一眼,十分遲疑:「什麼條件?」

  「就是,之前……我哥哥說,讓你照顧我。」

  「嗯。」

  「你沒忘吧?」

  他努力耐住性子:「沒。」

  「話說在前頭,以前我哥哥在家時,我們也經常這樣乾的。」

  她怕他害怕,非常認真地提示,「所以,你千萬不要有道德負擔。」

  「……」他已經開始害怕了,她到底要讓他幹什麼。

  「萬一……我是說萬一,老師要找我請家長。」

  倪歌心虛地舔舔唇,一本正經地問,「你能不能跟她說,你是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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