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眾惡漢無一人能站起來,特別是第一個挨了一拳的,一直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渾身抽搐,還有躺在豬肉案板上的那個胖子也是一動不動,最危險的是那把人形流星錘腦瓜子血水流個不停。
岳平一陣發慌,不會打死人了吧,那可要吃人命官司,這時有認識他的人也借著在他身邊擦過的時候向他使眼色,還有人悄悄說,「快跑。」
岳平悶頭向鎮尾走去,剛走了十幾步,在旁邊一家飯鋪中竄出一人:「小兄弟,請留步,」他停步轉身,只見一名年約四十,相貌威武,身穿黃衣的漢子 向他拱手抱拳說道:「本人侯名昊,乃岳州府征軍處副處長,見小兄弟身手硬扎,豪氣干雲,生出結納之心,不若在此,讓老哥做個小東道如何?」
岳平搖頭道:「我家裡有事,還急著趕路。」
侯名昊悠然說道:「天大的事也沒有醫肚子的事大,莫非小兄弟是怕這群無賴上門找茬嗎?」
岳平年輕氣盛,被他一激,正躊躇不決。
侯名昊又說道:「這裡有一半的人認識你,你就算跑,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嗎?還不如坐下來陪我喝一杯酒,我來給你擺平這件事。」
岳平心想,「跑也跑不了,反而會給二叔帶來麻煩」呵呵一笑:「我也正肚子餓的慌,那就叨擾老哥一頓。」
老闆親自上來伺候,把他兩人引入戶內雅間,一口一個「侯爺」叫著。
不一會酒菜上齊 四葷兩素,爆椒魚頭,糖醋排骨,紅油耳尖,香辣羊肝,涼拌黃瓜,清溜藕片。
侯名昊舉杯相邀:「小兄弟,相貌堂堂 ,眉宇之間有一股大無畏之氣,他日必非池中之物,不知尊姓大名?」
岳平昨晚與沈大鏢師一頓酒喝下來,人性也漸脫淳樸木訥之態:「承蒙侯爺誇獎,實不敢當,在下岳平,龍溪鋪人士。」說完把面前的酒一口喝乾。
「哦,在我金鳴縣境竟有岳小弟這樣的大英雄,而我卻豪無所聞,實在是慚愧,今見岳小弟大展神威,在一群習武壯漢之中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勢不可擋,可以想像小弟加入軍旅,在千軍萬馬中必定是橫掃千軍,所向披靡的蓋世豪傑。」侯名昊拍桌讚嘆道。
此時岳平正對著桌上飯菜展開大掃蕩,這一會兒功夫就喝了四杯酒,吃了三碗飯,聽侯名昊想約他加入軍隊,嘟囔說道:「侯爺,不知道加入軍旅年銀有多少?」
侯名昊哈哈一笑,搖首勸道:「想不到岳小弟還是個小財迷,須知我輩男兒生於天地之間,當立大志,傳大功於百世之後,豈能為了幾兩銅臭,而辜負了天縱之身。」
岳平拱手道:「侯大哥,我念書少,有些大道理聽不懂,你就跟我說,從軍有什麼好處?一年能掙多少錢?」
侯名昊 尷尬一笑:「這個,嗯,從軍可以 根據軍功的大小而朝廷授予爵位,田土,蔭庇子孫,可免稅,養老俸銀……吃飯還管飽」看著岳平餓死鬼一樣的吃相,他又加了一條。
岳平摸摸肚子,這一會兒他吃了八碗飯,看向侯名昊:「沒有銀子嗎?」
侯名昊 更尷尬了,:「也不是說沒銀子,入伍的第一年大概有二十兩,第二年二十五兩。」
看著岳平亳無表情的臉,急急補充道:「如果憑著軍功升至百夫長,千夫長或者萬夫長,年銀就會越來越多。」
岳平問道:「萬夫長後面還有大官嗎」
「萬夫長後面就是大將軍。」
「那大將軍一年有多少銀子?」
侯名昊嘆道:「大概年銀千兩左右吧,但是岳小弟你還年輕,不能整個人掉到錢窟窿里,要知道軍隊有最好的待遇,比如你的力氣很大,速度也很快,但根本就沒有練過武技,在軍隊有最好的煉體功法,還有你今天殺了人,有軍方後台可以免你不死。」
岳平聽到最後一條,眼神一亮,舉起酒杯向他說道:「侯爺,來,我敬你,快吃飯,菜都被我吃沒了。」
侯名昊看著每一碗菜都留了一半,他也無心飲食,繼續說道:「大離律法,殺了人如果跑路的話直系三代都要連坐,岳小弟,今天如果你跑了的話,你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兒子,女兒(當然你沒有兒女),都要連殺。」
岳平說:「我有兒子。」
侯名昊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你這麼年輕,就有兒子,笑死我了,別逗哥哥,岳小弟,你只是看著個子高大,如果你的年齡超過了十七歲,我就把這雙眼珠挖出來給你,這點眼力勁都沒有,那我就白活一世。」
岳平淡淡道:「侯爺,我真有兒子,信不信由你,不過你說的入伍建議,我要回去和家裡長輩商量一下,到時候再去找你。」
侯名昊說道:「那你更加要來找我。大離律:不到二十歲結婚生子,罰銀百兩。」
岳平站起來拱手道:「侯爺,今天讓你破費了,改天我請,就此告辭。」
侯名昊急急從懷裡摸出一塊鐵質令牌:「岳小弟這個你拿著,在整個岳州府任何官衙見此令,都不敢為難你。」
岳平接過令牌一看,一面刻著一隻展翅翱翔的飛鷹,一面刻軍令如山四字,他鄭重的放到懷裡,向侯名昊深深一鞠躬,「謝謝侯爺。」
五里遠的山路一會就走完了,未時,岳平進村時,往常坐在柳樹下,牆根底撈家常的老太,嬤嬤們紛紛看著他一臉驚異 指指點點說個不停。
「你看,平平今天在桃園鎮打死人了,那些人都是官衙的保安員,這一下可闖大禍了。」
「你說怪不怪,他又沒練過把式,三四十個人都打他,沒受一點傷,還打死一個。」
「那小子從小有股蠻勁,一頓飯要吃8碗。」
「聽說死的那個是四平拳場的館長,和縣裡一師爺有親,整個腦瓜子裡都粉碎變成漿糊。」
「不過有傳聞,縣城裡有位大官家正好在場保住他,要不然他連桃園鎮都走不出去。」
「聽我趕場的小兒子講,當時要打他的當地人,保他的鄉親都是上千人,他被幾千人團團圍住,硬是面不改色,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出息了?」
岳平默不作聲,他知道往後餘生,桃園鎮待不下去了,生平第一次殺人,內心居然無驚無怖,侯名昊把他送出桃園鎮時,還說他是天生的戰士,入伍的料子。
當他來到二叔門口時,二嬸正在曬穀場曬草藥,輕喚一聲:「二嬸,二叔在家嗎?」
二嬸白眼瞥他一眼,理也不理,嘴裡嘀咕「餓死鬼,喪門星」 聲音很輕,但岳平現在的耳力是何等尖敏。如果他誠心要聽的話,就是地上螞蟻走路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倒是屋內響起清脆帶著歡喜的聲音「平哥哥,平哥哥,你回來了」,聲未停一團綠影跑出來圍著他打轉轉,突然跳到他面前:「平哥哥,新衣服,真好看。」
岳平看著眼前這個姿形秀麗,容光照人的姑娘,內心也很歡喜,輕喚:「素素」
板著臉的二嬸冷冷道:「岳平,滾遠點,素素還要做功課,耽誤她的功課,你二叔回來揍死你。」
「娘啊,平哥哥回來了,陪我玩會,天天待在家裡做功課,悶死人了,平哥哥 你口渴了吧?我去倒茶給你喝。還有大水蜜桃吃。」
「吃,吃什麼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姓岳的,你還不滾,真的要我拿掃帚來趕你嗎?」
岳平趕緊從挎包里掏出酒與糕點,遞給素素,:「等二叔回來了。平哥哥再來陪你玩。」
此時二嬸的掃帚也打了過來,他只有落荒而逃。
素素大哭「娘啊,為什麼平哥哥每次來,你都要凶他,趕他?為什麼……為什麼……」
二嬸的聲音遠遠傳來,:「你是將來要許給景賢做媳婦的人,你還和岳平這麼親熱,你要景賢怎麼想,你們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時候!岳家小子,又蠢又窮,這回還殺了人,闖了天大的禍,你圖他什麼?趁早死了這顆心。」
奔跑中的岳平驀然站定,往事歷歷在目,他確實很蠢,在村里都是出了名,他二叔人人說是個真把式,從來沒教過徒弟,九歲的時候他纏著二叔說想學武功,二叔教了他一路弓箭拳,一招飛石功,三十六招毫無變化的長拳,他學會了前面就忘記了後面,學會了後面又忘記了前面,學會了前面和後面又把中間的忘記了,學了半年都沒學會,最後通通忘記了,飛石功也是天天練,最後也是一事無成。
氣的二叔罵他是蠢牛木馬,朽木不可雕,而景賢和素素只看了一遍就學會了。
「啊……娘啊!我……不會嫁給景賢,我心裡只有平哥哥,和他在一起,我每時每刻都是歡喜的,時時刻刻念著他,掛著他,他窮我就陪他去討一輩子米,他殺了人,我陪他一起去償命,這一生一世我就等著他,陪著他,娘啊!你如果還要逼我。我就死給你看。」素素哭訴聲開始很柔,到了最後語氣堅決無比。
岳平站在很遠的一棵桃樹下,可素素聲音聽得一清二楚,不由整個人都痴了。
女兒意,英雄痴,吐盡恩義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