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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卷空城 第30章 末法時代(上)

2024-08-14 08:57:14 作者: 貓膩
  天上人間地府發生這麼多事兒的時候,易天行那nv徒兒莫殺卻並不在歸元寺中。 此時她正在省城以西,那個高陽小縣城裡,和鄒蕾蕾的父母呆在一起。 這是易天行上天之前下的嚴命,若看著事情有些大條了,她的唯一任務就是去高陽小縣城保住鄒老師與胖主任的xìng命——可問題在於,如果連歸元寺都變得不安全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哪一處地方是安全的呢?

  淡淡的火息從她的身上,以無形無溫的方式揮灑了出去,雖然黯淡,但氣息卻是無比純正,直直衝上天去,沖開頭頂白雲,沖開藍天,散入浩瀚的宇宙之中,就像是雨夜裡的一點星火,雖然飄搖但總未湮滅,給那在黑暗暴風làng中前行的歸人指路的信號。

  小易朱此時飄離於空間之中,還不知何時能找到回家的路。

  ……

  ……

  歸元寺這幾天奇怪極了,雖然奇怪的事情在這方寺院裡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但這次總顯得有些不尋常。 首先是翠微亭前的那泓碧水不知因何緣故變得渾濁了起來,水底本無積沙,但此時卻有些濁黃,就成了一股黃sè的泉水。 緊接著大雄寶殿前的那香爐又不知什麼原因,莫名其妙地從中裂開,裡面填的黑礫散了一地,那幾根粗粗的束香自然也就傾倒在了青石板地上,從中斷成幾截,預兆大為不祥。

  天袈裟因為數月前的那場變故。 此時雖然顯出形來,卻沒有騰空而去,只是依貼著歸元寺地那些殿宇,一股由茅舍原址散發出的冰涼寂滅之意,就像是無數隻手一般,將那袈裟扯了下來,這些玄妙力量的源頭。 自然是鄒蕾蕾,這位與易天行一樣。 有著莫名其妙來歷的nv子。

  正因為這樣,所以數月來斌苦大師率著闔寺內mén弟子守在後園之外,不停祈福,反而沒有注意到寺內出現的這些徵兆。

  老祖宗正冷冷坐在鄒蕾蕾身邊,微微低著頭,淡褐sè的máo發看似柔順,但似乎連後園裡的空氣都不敢去吹拂一下。 數月無事。 他看著斌苦瞎眼不便,便讓他回了。

  斌苦回到了禪房之中,閉著眼睛mō索著,瞎了一年多了,卻依然沒有完全適應這種全部黑暗地生活。 他本想mō自己從小念的那本觀音心經來平伏下最近有些不安定地心,不料卻mō了本厚厚的書來。 閉著眼,mō了mō書的稜角,再mō了mō書頁里。 發現十分光滑,頓時知道這是什麼事物,不由呵呵笑了起來。

  這是護法大人留在自己禪房裡的**畫冊吧?斌苦微笑著將手中的事物塞回原處,心頭卻有些悵然——易天行已經上天兩年了,兩年裡,人間發生了許多事情。 天庭下來的仙人死了,秦臨川死了,很多人死了,想來……天上死的人更多——斌苦想到當年與還是個頑皮學生地易天行在這禪房裡鬥嘴的情形,不知為何,卻沒有什麼回憶的安樂感,只是淡淡悲哀。

  想當初自己猜到他是這一世的取經者,於是按照菩薩當年的吩咐緩緩引他修行,真不知是對還是錯。

  旋又想到自己在梅嶺上的那位老友,也等於是間接死在自己的手下。 斌苦嘆了一聲。 滿是皺皮的手指開始在禪房角落裡mō索,就像是在尋找自己地某個慰藉。

  終於mō到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心經。 只有薄薄的幾頁,還記得是五六年時候,水果湖那邊有位fù人偷偷mōmō捐錢印的。

  ……

  ……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bō羅蜜多時……」斌苦一手輕輕放在書冊之上,一邊在心頭默默念著,忽然間,他眉頭一皺,本已瞎了的雙眼裡卻是無來由現出極大地驚怖,手中的書冊落了下來,在空中嘩嘩響著。


  由他的手落至地面,不過尺余距離,嘩嘩風拂中,心經書冊竟然如同易碎的酥皮般,片片碎裂,散在空中!

  經書損毀的異常險惡。

  ……

  ……

  「來人!來人!來人!」斌苦站起身來,身子撞到桌角,卻是顧也不顧,只是極悽惶地狂呼著。

  一會兒功夫,小沙彌和幾個內mén弟子來了。 斌苦令他們扶著自己行走在歸元寺中,極焦急地四處打望,卻是什麼也看不到,但總覺得有些異樣的氛圍充盈在寺內,他命身邊的弟子觀察寺中有何異樣,直到此時,歸元寺僧人們才發現自己的寺廟竟然出現了這麼多古怪的跡像。

  不止翠微變黃泉,束香中斷絕,連九六年修繕的極為美麗地亭柱也開始剝落漆皮,看著頹敗不堪。

  走到大殿後mén,一行人走了進去,恰好對著佛像地背後,在這裡供奉著一尊小像,看似隨意,卻是歸元寺這麼多年來的真正命脈——南海觀世音菩薩。

  站在菩薩地像面前,斌苦和尚微微側頭,似乎不敢詢問,嘴chún微抖,但最終還是問了:「怎麼樣?」

  幾個親近的弟子面面相覷,看著觀音菩薩像的面,內心已經驚怖到了極點,卻是不敢回答師傅的問話。

  「到底怎麼樣了!」斌苦厲聲喝道,見沒人回答,不由嘆了口氣,回復往常和藹模樣,淡淡道:「是不是有異像。 」

  有弟子大著膽子說道:「有點兒髒。 」

  ……

  ……

  觀音菩薩像天天都有人以淨水拂拭,就算是這段緊張的不能再緊張的日子裡,這項功課也沒有落下。 偏偏今日菩薩面上,卻無由多出許多污垢。 那些污垢不知道是怎麼染上去的,像是膿水,又像是屎ào,實在是大不雅。

  斌苦嘆了口氣,小心地走了上前,用自己地衣袖細細擦拭了一道,總算是擦乾淨了。 但知道事情肯定不是表面上這麼簡單。 確實,雖然菩薩像的面部擦乾淨了。 但平常菩薩雙眉間,額心那粒讓人睹之安樂的紅痣卻不知為何yàn地似yù滴出血來一般。

  眾人各懷沉重心事離開,就在他們離開之後剎那,觀自在菩薩塑像眉心便汩地流出一道鮮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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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如此了。 」斌苦跪在茅舍之前,五體投地,對著斷垣內望天出神的老祖宗說道:「佛像的金漆也開始慢慢脫落,經書盡成枯灰。 所有應劫之像,都於今日顯現。 」

  老祖宗眼睛只是看著天上,似乎那裡正有一件漂亮的袈裟在飄,哼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斌苦見老祖宗不以為意,也不敢多說什麼,嘆了口氣,復去園外石拱mén處念經祈福。

  老祖宗忽然說道:「你們都走遠點。 離此地五百里。 」

  斌苦不多說話,只是安靜吩咐寺內僧人子弟撤離歸元寺。

  見他不走,老祖宗罵道:「苦臉的,你也滾!」

  斌苦反是微微一笑,就在院外坐了下來。 「

  ……

  ……

  「末法時代啊。 」斌苦笑著:「我也想瞧瞧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


  「狗屁末法時代。 」老祖宗冷哼道:「俺家只知道屁股底下地yīn氣越來越重了,冥間萬年積穢就從俺家的……下面冒了出來。 這歸元寺里地一應佛器都是假物,自然承受不起這等yīn穢之息。 」

  老祖宗知道趕不走斌苦,也就不再多理,只是一昧地出神,忽然他說了聲:「原來那大嬸子把俺壓在這兒,是當塞子用的。 」

  「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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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寺外巷中飲茶無味的秦梓兒與陳叔平神識里忽然一陣jīdàng,受此牽引,飄入了歸元寺中。 老祖宗咂巴咂巴嘴,又看了一眼正在身邊沉睡的徒弟媳fù兒,沉默少許後忽然說道:「那nv子。 」

  秦梓兒跪下行禮。

  「三日之內。 將方圓五十里之類的生靈盡數撤走。 」老祖宗冷冷道。

  這是命令。 秦梓兒根本起不了一絲的詢問之意,只是老老實實地去安排這次太平盛世里的大撤退。

  陳叔平見她走了。 離茅舍殘處近了幾步,小聲說道:「大聖爺準備出來了?」

  ……

  ……

  老猴看了一眼天上,忽然聲音顯得有些疲憊:「如果俺家那蠢貨徒弟安排地不錯,估計三日後我這手腕上的鐲兒便能褪下,到那時,自然便能出去。 」便要脫這五百年苦厄,不知為何,這位驚天動地的大人物言語裡卻沒有什麼喜意。

  陳叔平略覺詫異,扶了扶鼻樑上的黑框眼鏡。

  老猴自然懶怠與這廝分說什麼,只是淡淡道:「若俺家走了,這路兒開了,頭頂袈裟里的佛光誰來擋著呢?」他忽然拍了拍身邊的石板地,只是隨便拍著,石板盡碎。

  陳叔平不知這下面有什麼大事情在發生,有些發愣。

  老猴忽然望著他冷冷說道:「你不是想知道你家主子在哪兒嗎?」

  陳叔平面sè一緊,俯地大拜:「請大聖爺指點。 」

  「若不是感覺到你家主子從下面遞過來的消息,還真不知道這事情麻煩成這樣。 」老猴吸了一口冷空氣,挫著牙齒,發出發酸的聲音,「你家主子正在冥間。 」

  陳叔平糊塗了,怎也想不到少爺竟然跑到冥間去,但心想既然如此,那一定是冥間發生了什麼大事……一想到少爺身邊少了自己衝殺,不知怎地,陳狗狗心頭便一陣急慌,叩首道:「請大聖爺成全。 」

  老猴望著他:「先講與你聽。 六道輪迴如今是關著的,你家主子現在就在下面忙這事兒,若他敗了,你此時入冥,便永世無法超脫,可想清楚了?」

  陳叔平想也未想,將自己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扔到一旁,微笑道:「何須想?」

  老猴máo茸茸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笑容,這大概是幾千年來,他第一次瞧這條賴皮狗有些順眼——一道雷聲響起,一隻籠罩著青光的巨掌無由出現在歸元寺的上空,本已平伏下來地天袈裟又有感應,強行掙起少許——轟的一聲巨響,巨掌拍在陳叔平的頭頂。

  陳叔平的rò身頓時被擊成粉末,一道清光閃過,某狗的魂魄便義無返顧地投向了可能有來無回的冥間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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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獅忽然從老祖宗的黃舊袈裟下擺里鑽了出來,微微偏著腦袋,低聲哮了兩下。 一般的人可能聽不懂它在說什麼,老祖宗卻是面無表情地笑了兩聲,說道:「若換作千年以前,俺家出來便出來,自然不會管這城中人類死活,也不會理會俺家若脫困而出,這佛光入冥,會滅殺多少生靈……即便這六道輪迴大làn,三界顛覆,又管俺家何事?」


  「只要俺家快活自在,任這些愚人死上千億又如何?」這話始自有些了當年的狠戾勁兒,但老祖宗話頭一轉,卻是嘆了口氣,「也不知是在這廟裡住久了,還是被那易小子和身邊這丫頭唬nòng久了,怎的心腸也軟了許多。 」

  話一說完,老祖宗拎起青獅地右後tǐ,隨手將它扔了出去。

  又是一道青光閃過,小青獅被裹在光團中,瞬息間破袈裟而出,化為一道流光,不知被老祖宗扔到這人間地哪個地界去了。

  ……

  ……

  輕輕伸手,將蕾蕾發上招惹的一片落葉拂了下來,老傢伙看著小妮子,癟了癟嘴:「一家老小忙地要命,就你這丫頭好命,一覺不醒。 」接著卻又帶了一絲興奮說道:「連觀自在菩薩都顯跡流血,這陣勢大,有意思。 」

  感覺身下地府裡面的怨戾yīn氣越來越重,.zhaoshy.co 他皺了皺眉頭。 深吸一口氣,捲起了袖子,lù出裡面máo茸茸的手臂來,老祖宗活動了下手腕,手腕上那個烏金鐲子靈滑動著,一千多年都沒有正經出手過的他,終於開始熱身,準備迎接親愛的師傅大人。

  因為,一切都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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