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雲光道長在玄清觀修道有十幾年了。
眾所周知,她的批命一向准得很,尋常人是請都請不到的,就連太后對她也是禮遇有加,時常請她進宮,前不久,雲光道長還進了一副丹方給皇帝,聽說可以治療皇帝的頑疾,太后大喜過望。
秦氿這個新鮮出爐的「侯門千金」,得了雲光道長這句「天煞孤星」的批命,就算她有衛皇后撐腰,在京城怕也從此再無立足之地。
更何況,剛剛秦氿還毀了這幅本來要進獻給太后的壽禮。
眾人看著秦氿的神情有些微妙。
他們知道,這位秦三姑娘完了,就算秦家把她遠遠打發到莊子上,皇后娘娘也無話可說!
秦氿一臉無辜地捧著果子露,面對眾人或是憐憫、或是興災樂禍的目光,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秦笙費盡心思,非要自己過來這邊看這幅畫,為的就是這一出啊!
秦氿的目光朝周圍環視了半圈,慢慢地從雲光道長移向秦笙,接著又望向了秦昕。
可想而知,會如此拐彎抹角做這些事的,除了秦昕,也沒有別人了。
哎。
果然,當條鹹魚什麼的,就是在妄想。
秦昕目光淡淡地回視秦氿,唇角幾不可見地翹了起來。
就算有人看出是她在針對秦氿又如何?
這裡的名門閨胄,難道還有誰會替秦氿這野丫頭出頭不成。
秦氿放下了手裡的果子露,起身撫了撫衣裙,慢慢走了過去。
只見那些貴女們全都花容失色地往後直退,像是怕沾染到她身上的晦氣一樣。
「雲光道長,」秦氿微微笑著,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含笑道,「你剛剛說我的八字是天煞孤星?」
「正是如此。」
雲光道長微微頷首,端莊的面龐上流露著無限的悲憫,「這位姑娘,依你的八字所示,你本該尊榮一生,但是你命帶孤辰寡宿,乃天煞孤星之相,克父克母克夫克子。」
秦氿的神情沒有半點變化,連眼角眉梢都沒抬一下,指著秦昕問道:「那我二姐姐呢?」
雲光道長甩著拂塵道:「秦二姑娘天生貴命,命帶官位,還能福及家人。
貧道從未見過比她命好的人了。」
「原來是這樣。」
秦氿輕輕嘆了一口氣。
一旁的秦昕目不轉睛地盯著秦氿,目光幽深。
她也不想走這一步,都是秦氿逼她的!
秦氿為什麼就不能好好待在鄉野,非要回京城!
這是秦氿自找的!
只要落實了秦氿「天煞孤星」的名頭,皇帝就斷不會讓她代替自己嫁給二皇子了。
秦昕藏在袖中的雙手攥成了拳頭,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秦氿驚惶失措又絕望無助的樣子。
然而——
耳邊響起的卻是秦氿清冽的聲音:「既然我二姐姐的命這般好,還能福及家人,那麼她爹娘一定會沒事的。」
「也好,我應該不用擔心了。」
秦氿釋然地嘆息道。
什麼意思?
!那些貴女與公子們聽得都有些懵了。
他們都聽聞過秦家的這樁醜聞,說是當年長房衛氏生的姑娘在流放途中不慎丟了,後來一直沒找到,彼時還不是侯夫人的蘇氏捨不得她在孝期偷偷生下的次女,猶豫再三,把這個放在外頭養的次女以長房嫡女的名義帶進了府里,誰想長房走失的姑娘在相隔十四年後,又找了回來,所以,堂姐妹倆只能各歸各位。
說句實話,這個故事最近在京城中被人茶餘飯後地議論了好幾天,若非顧及秦昕是未來的二皇子妃,這流言怕是會傳得更熱鬧!
眾人不解地面面相看。
但秦氿這話又是什麼意思,莫非忠義侯夫婦出了什麼事不成?
秦昕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
秦昕才啟唇,就被秦氿搶先一步,憂心忡忡地說道:「……二姐姐,你不會還不知道吧?
李家兩口子殺了人,逃亡在外,衙門已經發了海捕文書了。」
「……」秦昕的手不由抖了一下,瞳孔猛縮。
爹娘殺人了?
!
她不相信!
爹娘宅心仁厚,一直都本本份份地做著小生意,怎麼可能會殺人!
「你……」秦昕想說她胡說,才說了一個字,又硬生生地把後面兩個字咽了回去,改口道,「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咦?」
秦氿一臉無辜地歪了歪頭,「沒有關係嗎?」
她微微笑著,這笑容看在秦昕的眼裡,顯得那麼惡劣。
秦氿接著道:「其實我覺得雲光道長的批命實在不准。」
「不然,怎麼會把二姐姐的命相看錯呢?」
「二姐姐,你說是不是?」
秦氿深深地凝視著秦昕,秦昕的臉色又沉了三分,心中忐忑:秦氿故意當眾提起爹娘到底想幹什麼?
難不成她是想把自己的身世說出來嗎?
她怎麼敢?
!
她就不怕會被祖母怪罪,從此在秦家沒有容身之處嗎?
!
秦昕的眼眸愈來愈暗,幽邃如深潭。
「雲光道長。」
秦氿又看向了雲光道長,一雙杏眸又黑又亮,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再好好瞧瞧,我二姐姐到底是命貴,還是命賤,可不能只有我是天煞孤星的命吧?」
「夠了,三妹妹。」
秦昕心中不安,面上卻不露分毫,笑盈盈地伸手拉住了秦氿,「雲光道長也是一番好意。」
「話可不能這麼說。」
秦氿笑眼彎彎,輕輕甩開了秦昕拉著她的手,「二姐姐這幅畫是要在千秋節進給太后娘娘的壽禮,要是二姐姐的命『也』不好,豈不是給太后娘娘添晦氣嗎?」
姐妹倆之間的風起雲湧自然也落在了其他人的眼裡,聽得他們心頭疑雲竇生。
這對堂姐妹的話,他們沒全聽明白,卻是看得出來,秦昕必定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了秦氿的手裡,不然的話,秦昕現在也不必忍氣吞聲。
仔細咀嚼剛剛秦氿的字字句句,某些聰明人品出些味道來,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浮現在他們心頭。
不會吧?
!
「昕妹妹,」瓔珞郡主遲疑地問道,「你家三妹妹說的這是什麼意思?」
其他人都是目光灼灼地盯著秦昕。
秦昕心頭一跳,四周這些或審視或猜疑的目光刺得她心裡發慌。
她微微垂眸,纖長卷翹的睫毛如蝶翅般輕輕扇動著,楚楚可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顧璟看著心上人這副樣子,心像是被針扎似的疼,恨不得立刻把她擁在懷裡,好生安慰。
哎。
他的昕兒就是這般善良,念著姐妹之情,才會任由這個野丫頭如此污衊!
「來人。」
顧璟冷哼道。
皇子出行,是帶著侍衛的,他一聲令下,立刻就有兩個高大矯健的侍衛氣勢洶洶地過來了。
顧璟微微勾了勾嘴角,眸底掠過一道精光,心道:這可是秦氿自己犯在他手上的。
秦氿是天煞孤星,皇后還把這個外甥女留在宮裡住了這麼久,害得父皇最近龍體欠恙……這件事若是能好好運作,必能報了母妃那日在鳳鸞宮外跪了一天一夜的仇!
「把她帶下去!」
顧璟下令道。
「是!殿下!」
兩個侍衛大步朝秦氿走來,但秦氿依然不慌不張,她從容地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顧澤之,對他露出了一個異常燦爛的笑容。
落在顧澤之的眼裡,小丫頭此刻明媚的笑容與剛才的假笑簡直就是天壤地別。
顧澤之饒有興致地含笑道:「二皇子,先讓秦三姑娘把話說完。」
他語氣溫和平緩,卻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他這一開口,讓所有人都傻眼了,再次面面相覷。
端王三公子和這位秦三姑娘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竟然會為她出頭!
二皇子的確身份尊貴,但顧澤之也不差,他雖然不是端王府的世子,卻是端王唯一的嫡子,更何況,他還是二皇子的長輩,怎麼說二皇子都得給他這點面子的。
顧璟的臉色陰晴不定。
顧璟盯著顧澤之片刻,才道:「皇叔既然這麼說了,侄兒自當遵從。」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秦氿臉上笑容更深,心道:這便宜大哥還真可靠,不愧是將來讓男女主角恨得咬牙切齒、欲除之後快的反派大佬!
秦氿對著顧澤之眨了眨眼,算是謝過了。
秦氿之所以敢正面懟上秦昕,就是仗著有顧澤之這條金大腿在。
她相信反派大佬和男女主角肯定不對付。
再不然,她好歹也叫了他幾天「大哥」的,便宜大哥總不能眼看著她被欺負吧!
秦昕藏在衣袖中的手握得更緊了,指甲陷進了柔嫩的掌心。
這一切已經完全脫離了她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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