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記憶
這擁有著無窮變化的味道，慢慢流入心間，化作蘊化萬物的河流，在心中流淌。
它變幻的味道，就帶給每個人截然不同的感受，引動了完全不同的思緒。
員外恍惚間看見了自己的過去，他如同有了另一雙眼睛，從更高的視角再度回憶過往。
半生沉浮，榮辱自知。
他的每一次經歷，每一個被他銘記的歷史瞬間，都化作一片花瓣，在心中靜靜停留。
那些曾經令他痛苦的過往、快樂的成就、激動的場面，都在時光中漸漸褪去顏色，從激烈化作平靜，從光鮮亮麗，最終變作一身白衣。
如同他此刻一般。
得到，又失去，最後什麼都剩不下，仿佛一切的所作所為都全然無用。
但並非如此。
經歷過的一切，哪怕最終褪色，哪怕它留下的只有回憶，而這份回憶依舊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事物。
它不需要現實的支撐，就會在心中永遠停留。
就如同他心中代表著記憶的花瓣，最終它們匯聚起來，變作獨一無二的花朵，在記憶中永存。
這朵花樸素，卻又充滿著生機與活力。
世上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人們總是在重複著得到又失去的過程。
時光帶走了現實的身軀，卻留下了它的精神，存活於記憶中。
直到有一天它被遺忘，直到它在記憶中凋零，它的生命才算走到了盡頭。
能忘得了？
怎麼會忘得了啊，這一生的經歷，無論是痛苦或是愉快，無論是得到或是失去，每一件都忘不了。
只是此刻的他，能夠以平靜的心情去面對，那些他曾經不願回想的過往，以現在的目光來看，竟別有一番樂趣。
而那些令人心動的回憶，如今雖已失了心動，但更多的卻是感激。
感激自己的生命曾有如此美好的事物出現。
員外的臉上露出平靜的微笑，他閉上了雙目，仿佛在做著一場美夢。
在唐主廚的心間，他過去對廚藝的執著，對於三傑的過分苛責，此刻亦紛紛展露在他的面前。
以第三者的視角，重新去看過去的一切，他才注意到自己曾經未曾注意過的事情。
注意到妻子因為他的苛責，而日漸憔悴的面容。
注意到三傑每次的痛苦，不甘，以及逐漸累積起來的對自身的怨恨和不滿。
是啊，是對自身的。
唐主廚如此冷酷的對待他，三傑竟然未曾恨過他。
三傑唯一恨的唯有自己，這個無能的無法令父親滿意的自己。
三傑不恨他，可是唐主廚卻在恨自己。
恨他為何沒能早日發覺，恨他為何要將自己的不滿發泄在三傑身上，恨他過去對三傑的過分苛責，壓抑了三傑的成長和摧毀了他的自信。
記憶，無數的記憶在腦海中盤旋迴盪，每一幕都仿佛在不斷地指責著他。
唐主廚並未躲避，他注視這一切，將這些銘記於心。
他做過錯事，因此不能再錯了。
好在他並未失去太多，好在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
而漸漸地，記憶中亦湧現出美好的場景，兒子和妻子的微笑，仿若璀璨的陽光般，照亮了心間。
這正是他要守護的東西，他要追尋的事物。
不能將之遺忘。
無論是好與壞，悲傷與快樂，這些停留在心間的記憶，便不能將它遺忘。
黃陽的心中同樣浮現出過往的記憶。
他與兄弟們一同打拼的那些辛酸過往，一同吃苦，一同富貴。
他知道有些東西無法長久，哪怕是兄弟義氣，同樣如此。
事態變化，人心亦會變。
如今跟隨他的這些兄弟們，心裡有幾個真正服他，真正信他，真正將他當作大哥的？
恐怕不剩幾個了。
有時，他也會心寒。
這些表面的兄弟們，就不知何時會捅他一刀。
他們越來越將過去的義氣視作無用之物，越來越覺得他這個大哥實在可笑。
甚至有時候，黃陽自己都覺得，他口口聲聲宣揚的所謂義氣，連他自己也無法說服。
還要繼續堅持嗎？
堅持下去，還有什麼必要嗎？
面對終究會失去的東西，是不是早點放手比較好？
黃陽不知道。
而此刻，被美味喚醒的記憶，是他們當初曾經歷過的過往，那些痛苦歲月中的互相支撐和陪伴，是那一聲聲真摯的「大哥」，那一聲聲黃陽以為再也聽不到的呼喚。
兄弟沒有離開，他們就在他的心裡，時刻都在。
那麼答案呢？
曾經以為不會有的答案，卻在此刻出現在了黃陽心中。
黃陽不由得釋然一笑。
無論他們是否將他當大哥，他還是會把他們當兄弟看待。
盡一個大哥的職責，直到最後。
如此才算不負他們的兄弟之情，不負他心中的「義」字。
哪怕這一切終究會失去，此刻他依舊會緊緊握住。
哪怕在失去之後，他亦能留下懷念。
沈從跟許青之間有著諸多的衝突，出於知己知彼的想法，這道菜餚他就不得不品嘗。
對於許青的菜餚，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畢竟曾經品嘗過一次，體會過那令人震驚的味道。
雖說沈從並不如唐主廚這類頂尖廚師感受深刻，但是他也能輕易察覺得出來，許青的實力實在強得離譜。
這世上能夠做出這種菜餚的，恐怕一隻手就數得過來。
而既然許青做的那次廚藝對決上所做的菜餚，那麼已經品嘗過一次的他，就比其他人有優勢，不至於被這道菜餚的美味一觸即潰，徹底拜服於它的石榴裙下。
沈從原本是這樣想的。
但是眼前的這道菜餚，卻大大出乎了他預料。
首先是味道上，面前的味道竟然能夠凌駕於之前的菜餚。
那道沈從曾經認為極致美味的菜餚，在此刻的美味面前，竟然變得有些普通了。
但這普通只是對比起來的普通。
因為口中的美味實在獨特得難以形容，奧妙至極，當初的那道菜餚在它的面前竟然顯得樸素了。
這無窮奧妙的美味，帶來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觸，這是新與正的結合，是在本已走到極致的道路上再次超越自我的絕妙之作。
但更令沈從感到震撼的並非是味道本身。
而是其中所蘊含的心意。
這種撼動心靈的感觸，沈從壓根沒有體會過。
心意如同涓涓細流一般，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讓他無從抵擋，也無心抵擋。
就這麼任由心意闖入心靈深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