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煜居高臨下望著他,唇角似乎短暫掠過一抹奇異笑意。
凝視的目光撇開,他淡聲道,「寧復楷,你起來說話。」
寧復楷戰戰兢兢抬了抬頭,「陛下,請你明察,臣真的沒有做過這些事。臣一直都是忠於陛下的,陛下你一定感受得到臣的忠心。」
這話聽著就讓人覺得有些語無倫次的奇怪之感,不像在為自己喊冤,反像在刻意向寧煜提醒著什麼。
「寧復楷,讓朕相信你一直忠於朕也不是不行。」寧煜平淡溫和的聲音里完全讓人聽不出喜怒,「現在朕讓你起來說話,你怎麼還跪著?」
這是指責他不遵聖意。
寧復楷心裡一激靈,連忙依言站了起來。
「這才是忠於朕的表現。」寧煜不帶溫度地笑了笑,只要他不刻意板著臉,事實上換個地方的話,是很容易讓人暫時忘記他君王身份的。
「很好,那你再聽話給朕做一件事。」寧煜說著,已起身從御案後走了出來。
他先到旁邊將掛在牆壁一把劍拔了下來,然後揚著眉梢帶著平和親近的淺笑,一步步毫無帝王氣勢的走向寧復楷。
「你來看看,朕這把劍是不是好劍?」
這畫風轉變得也太快了吧?
寧復楷滿腹狐疑地往後退了退,沒有第一時間伸手將劍接過來。
寧煜挑了挑眉,斜眼睨過去,噙著笑卻不說話。
寧復楷從他眼睛裡只看到黑漆漆深潭一樣的眼波,不過這讓人看不透的眼波卻沒興什麼波瀾,看著還算平靜。
轉著眼睛,寧復楷壓著心底防備,帶幾分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然後緩緩伸出手去。
寧煜十分平常的樣子,面對面將劍遞過去,不過他遞劍的時候,是劍尖朝著他自己,而劍柄則向著寧復楷。
假若一般人以這種姿勢來遞劍,寧復楷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
但眼前這個人可是萬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寧復楷一驚,伸出去的手便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都這時候了,寧復楷自然不能再往後退手,只得壓著心頭突然湧上來的驚惶,硬著頭皮伸手握上劍柄。
寧復楷光顧著小心翼翼提防這把劍有什麼古怪,卻忘了留意寧煜的動靜。就在他握牢劍柄的一剎那,寧煜密睫闔下將眼底陰森笑意掩住,然後袖手將胳膊往劍尖輕輕一送。
劍身似乎不受控的往外用力,寧復楷還愣了一下,待瞧見寧煜的動作,他愕然驚呼,「陛下?」
然而就在他的驚呼疑惑中,他握著的劍已經刺到寧煜手臂上。這把劍不愧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劍尖不過往寧煜手臂輕輕一刺,竟然就挑出一個血洞來。
「啊……!」
這聲驚呼,是寧煜發出的吃痛驚呼。不過同一時間,寧復楷也發出一聲驚叫,但讓他的聲音完全給蓋了過去。
「你這逆賊,竟敢傷朕?」寧煜勃然大怒,竟不顧手臂傷勢,近身一把將寶劍再奪過來。
就在寧復楷目瞪口呆與茫然不解中,他憤怒對準寧復楷胸口——狠狠一劍刺了下去。
「報——」外面恰好傳來太監拉長的通傳聲。
「為、為什麼?」寧復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低頭望了望將自己對心穿透的劍,再拼著最後一口氣,抬起頭來,茫然黯淡的目光死死盯著寧煜沉肅的俊臉,似乎怎麼也想不明白寧煜要親手殺了他。
外面好幾位朝中重臣已經去而復返——他們自然是寧煜讓人追到宮門給追回來的。
聽著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寧煜俯頭抵著他耳邊,輕輕地冷酷吐字,「因為你該死!」
尾音一落,他作勢站直身子晃了晃。敢威脅他的人,根本就不醒生存在這世間。
這時,殿門口外,幾位重臣正好匆匆踏著光影行來。
好幾個人立即異口同聲驚叫,「陛下……!」
寧煜身體晃了晃,拔出刺穿寧復楷那把寶劍支著地下,咬牙憤聲而吼,「這個逆賊,欲要謀害朕,已被朕刺死。」
後續的事,處理得又快又狠。查實寧復楷勾結敵國等等證據之後,再加上數位重臣親眼所見他企圖謀殺皇帝,所以罪名也很快定了下來。
因為寧復楷所犯罪大惡極,衛老側妃被逐離衛王府這一房悉數被問斬。
老王爺知道這個消息後,獨自將自己關在屋裡不吃不喝一整天,再次邁出門口時,整個人都蒼老了好幾歲。
他望著天空喃喃長嘆,「果然,她還是不肯放過……唉,怪也只能怪人心不足,總想著蛇能吞象。」
洛瑤聽到這個消息,清瘦的面容基本看不出有什麼波動。她先設計讓老王爺將那一房逐出衛王府並除名,就是為了今日。
如果不是為免牽連到衛王府,她前面還不屑做那麼多事呢。
寧復楷只怕到死都不知道,從他追出城去截殺她那時起,就已經掉入她設計的陷阱中。後面種種,包括那晚醉酒、遇上顏北、再到後面寧煜自傷誣他刺殺,這些全部在她算計之中。
當初,老王爺看到那些兵器,是真的。而寧煜後來看到那些兵器,同樣也是真的。
這兩部份兵器,確實是寧復楷所造。不過是被她查獲之後,不動聲色分拆開來了而已。
那一房人的死,就如老王爺感嘆的那樣,並非死於她的算計之下,而是確實死在他們自己不斷膨脹的野心。
當一個人的能力不足以支持他的野心時,若連最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沒有,除了死路一途,哪還有別的路。
洛瑤闔下眼皮,黑暗中隱約可見她眼角處有幽幽水光,若細聽,便能聽到她散於風中的呢喃,「孩子,害你的人,他們統統都下地獄去了。是我沒保護好你,你現在安心好好去轉世投胎吧……。」
除掉衛老側妃這一房之後,洛瑤的生活似乎平靜了幾天。實際上,她借著這段時間在暗中處理一些產業,也在積極做著暗中離京的準備。
然而,還不待她動身離京,卻有惡噩先送到她跟前。
「王妃,」朱雀美眸淚意隱隱,在門口徘徊多時才抬起沉重如鉛的雙腿踏入屋內,然而聲音哽咽,未開腔便透了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