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恭恭敬敬作揖就要告退。
「慢著。」
御醫還沒退到門口,乍然聽聞寧煜一聲低喝,立即反射性一滯,心驚肉跳站住,「陛下?」
「朕剛才說的不用理會。」寧煜按了按有些發疼的額頭,不容質疑的口吩咐道,「你回去之後,立刻給朕弄一顆能夠將以前記憶全部抹掉的藥。而且記住,一定得保證不能有任何不好的後遺症。」
御醫呆若木雞的張大嘴巴,心想這是他們英明果斷的陛下嗎?雖說帝王多喜怒不定,可這……陛下這也未必太過反覆無常了吧?
剛剛才讓他絞盡腦汁想什麼「記一半忘一半的藥」,不過眨眼功夫,又改變主意?
寧煜見他不回應,濃眉一挑,臉上現了淡淡怒氣,「怎麼,有困難?」
「沒、沒困難。」御醫蹌踉回神,連忙惶恐而應,「臣這就回去研製陛下要的藥,臣告退。」
說罷,他似是火燒屁股一樣跑得飛快,生怕後面的年輕帝王再來一句讓人魂飛魄散的「慢著。」
寧煜沒有再叫住他,而這個御醫為保住自己小命,利索跑回御醫院之後,就專心致志搗鼓起這差事來。
天黑之前,寧煜就拿到了想要的藥,然後便以黑幕為掩護,揣著藥驚喜又忐忑的出了宮。
濃黑如墨的夜色里,沒有人知道寧煜什麼時候悄悄躍入了洛瑤的寢房。而她寢房外面的護衛,自然也在洛瑤未曾察覺時就被悄無聲息解決掉了。
他放輕腳步轉過屏風,在簾帳外站定。揣著手心裡那顆藥,默默凝望著裡面闔眉而眠的人兒,心呯呯激動得似乎快要跳出胸腔來。
他在外面站了大約有一刻鐘之久,暗地一咬牙,才終於下定決心。
洛妹妹你別怪我,我這麼做也是為你好。你忘掉他才不會再痛苦,也才會接受我,真正完全屬於我。
寧煜知道洛瑤十分警覺,是以一進屋就立刻彈出指風點了她睡穴。此刻他下定決心,輕輕撥開簾帳,近前彎腰托起她腦袋,便強行將那顆藥丸塞進她嘴裡。
他又靜靜在屋裡站了一會,帶著幾分複雜之色緩緩環顧這屋裡一景一物,然後才將一直閉著眼睛的人兒抱在懷裡。
「撤。」
一聲令下,片刻間,無數來去無聲的黑影如潮水般退走乾淨。
回到皇宮之後,寧煜幾乎立刻馬不停蹄連下了數道命令。
「另外,明天派一隊人偽裝成衛王妃的樣子悄悄出城前往春風渡。十天……不,五天後,她因悲傷過度染上急病,不日無治——而亡。」
他閉了閉眼睛,聲音微沉,吩咐還在繼續,「衛王妃與衛王爺伉儷情深,擇日迎棺合葬。」
大殿中低頭聽旨的人心裡瞬間掀起驚濤駭浪,眼角瞄見上首的帝王面容冷肅龍威如日,令人絲毫不敢藐視。
「是,陛下。」
寧煜垂眸,揮手,「速去。」
一線淡金淺橙的霞光慢慢破開地平線,冉冉點綴在暗沉天邊形成絢麗鱗片,一座精緻又透著隨意懶散味道的宮殿裡,洛瑤還在閉目沉睡。
她根本不知道在短短几個時辰內,她的人生已被寧煜攪得翻天覆地。
約莫半個時辰後,有長相冷艷神情冰冷的宮女捧著臉盆入內。
這個宮女,不是別人,而是昨夜隨同洛瑤一齊從衛王府失蹤的朱雀。
寧煜沒有對朱雀用藥,考慮再三之下,還將她一齊帶回宮裡,仍舊留在洛瑤身邊做貼身婢女兼護衛。
宮裡不是找不出會武功的宮女,但是寧煜沒這功夫再去考察其他宮女對洛瑤的忠心。他需要一個熟悉理解,並且對洛瑤絕對忠心的人在身邊。
朱雀,是他思來想去之後發覺最合適的人選。
至於朱雀會不會在洛瑤跟前提起以前的事?
寧煜不覺得這個聰明的婢女會做出危及洛瑤安全的事,所以他一點也不擔憂。
洛瑤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乍然看見一張不認識的臉,還皺起小臉戒備的往裡縮了縮,「你是誰?你怎麼在這裡?對了,我又是誰?」
朱雀壓下心頭驟然湧出的一腔酸澀,輕聲道,「小姐,奴婢是從小在你身邊侍侯的雀兒。你前段時間撞到腦袋,御醫說你把以前大部份的事情都忘了。」
「我撞到腦袋?不但把你忘了把自己也給忘了?」洛瑤茫然坐了起來,望著眼前陌生的布置,澄澈眼眸滿是戒備,「那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在這?」
朱雀低著頭,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完全壓下將真相告訴洛瑤的衝動。
「小姐,這是皇宮的清苑,你是鳳老將軍收養的義女。因你與……陛下有婚約,才接進宮中休養。宮裡集中了天下醫術最好的大夫,老將軍認為你在宮裡,興許能快些看好病。」
朱雀像背書一樣將寧煜重新給洛瑤的身份給背出來,「你病好了,就能如期與陛下舉行大婚。」
「我?」洛瑤駭然指了指自己,「與陛下大婚?」
「你的意思是,我將來是要做皇后的?」
背了那麼一段下來,朱雀已經平復了情緒,只要不看洛瑤,她已能順利將謊話繼續編下去,「是的,小姐你與陛下早有婚約。待你身體痊癒,就會舉行大婚典禮。」
洛瑤皺著眉頭努力想了半天,「那陛下是誰?又是什麼模樣?」
現在的洛瑤,腦里就是一片空白,現在的她,簡直比一張白紙還純淨。隨便朱雀在這張白紙上塗染什麼色彩,洛瑤大概都會信以為真。
朱雀想到這裡,心裡便抑制不住的悲愴難過。
但為了洛瑤的安全,她卻不得不幫著寧煜抹殺洛瑤過去一切痕跡。哪怕這些痕跡,包括洛瑤在意的親人。
默然一會,朱雀複雜地抬起頭來,眼底隱約透出幾縷不明顯的期盼,「小姐,當今聖上的名諱非奴婢能提,請你恕罪。至於他相貌如何,待小姐見到他時,小姐自會知道。」
「為什麼不能提?」洛瑤即便全沒了記憶,骨子裡的脾氣卻不易改變,「名字就是讓別人叫喚的,你只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