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2024-09-24 20:30:43 作者: 南街老貓
  尤金·道格拉斯將自己的老皮卡拐進了車庫,在車燈熄滅後,他停了兩秒鐘才罵罵咧咧的扭動著生疼的老腰下車。

  不過幾個簡單的動作已經讓尤金腦門見汗,他的肥胖,他該死的瘸腿和無解的腰肌勞損永遠折磨著他。

  尤金將破格子襯衫的衣擺邋遢的胡亂塞進褲腰帶內,但這更顯得他那大肚子的臃腫噁心。

  衰老,病痛,還有稀疏的頭髮和缺失了一半兒的牙齒。

  這就是X蛋的世界賦予尤金操勞半生的獎賞。

  所以尤金早就不信上帝了,他知道自己的結局,他會爛在堪薩斯的土地上,成為麥田的養料。

  生是個鄉巴佬農民,這麼死掉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

  至於三年前那個關於死亡和群魔亂舞的噩夢或許是尤金平淡生活中唯一的波瀾。

  但那真的夢嗎?

  那些大城市的的確確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似乎人類的文明一夜之間倒退了數十年。官方宣稱是外星人入侵造成的悲劇,但人類已經勝利了,是那些超級英雄又一次的拯救了世界。

  國與國之間甚至暫時放下了仇恨和偏見,但又立刻聯合起來宣布增加核彈頭的數量以防止新一輪的外部打擊。

  軍工廠開足馬力,年輕人源源不斷的湧入北方,新的小鎮、新的科研基地和軍事基地秘密成立,那些資本家根本沒有破產,他們反而賺的更多。因為支持這些項目的就在他們這些寡頭的手中,就算是尤金所在的堪薩斯邊界這鳥不拉屎的新科茲鎮上都能看到萊克斯工業和韋恩集團的GG標語。

  富者愈富,窮者愈窮。

  尤金也知道這些道理,他當然知道,他一早就知道,他甚至知道的更多。

  因為他是一個道格拉斯,他的家族曾支持過林肯,曾參與過堪薩斯的自由運動,然後被亂槍打死,失去了所有產業。但尤金的祖先沒有放棄,他們依然在殘酷的南北戰爭中為了所謂的自由而戰。

  然後,他們繼續一無所有。

  當工業的車輪碾過所有的死人,尤金還在麥田裡守望著遠處的森林。

  就像一切死人都不曾存在過,就像那段歷史和麥子一起被鐮刀割下。

  毫無意義。

  尤金從祖父那裡聽到了這些所謂的光輝歲月後他只是默默地跟祖父說了一句話,「誰贏了?」

  從那以後,祖父一直到死都沒有再說過那些故事,他甚至都不怎麼說話了。最終,在一個冰冷的清晨,他在北邊的棺山嶺找到了一棵歪脖子老樹。

  剩下的故事誰都知道了。

  尤金記得找到祖父的時候,他的腦袋已經被一群渡鴉啃食了一半兒,那深邃的眼窩仿佛凝視著腳下荒蕪的黑色土地。

  毫無意義。

  尤金走過了亂糟糟的草坪,他掏出了鑰匙,就在準備開門時,他才看到一個穿著漆黑校服的男孩兒站在房門左側的陰影中。

  「shit!」尤金嚇得罵了一嗓子,因為那男孩兒帶著一個滿是藍色眼珠的面具,他的手中還捧著一個沒有蠟燭的燭台,生鏽的釘子就那麼戳在圓形的木頭上。

  該死的聖燭會!該死的猶太人!

  男孩兒忽然咯咯笑著跑開了,書包在他身後一顛一癲的,而他的嘴裡用義大利語說著什麼尤金似懂非懂的瘋話,「……回來……棺山嶺……蛇……腐爛……」

  「狗屎亨利!一家瘋子!還有那個傻兒子!」尤金看著男孩兒跌跌撞撞遠去的背影憤怒的咒罵著,他極其討厭亨利一家,還有那些隨著新城鎮開發而來的教派。

  聖燭會不過是撒拉弗教中的一個派系,撒拉弗教是那些相信天堂已經墜落凡塵的白痴們在三年前的浩劫後創立的新教,其中的教派分支還有鳴理會、火窯會和白銀會。

  這群瘋子居然相信耶路撒冷的那個救助難民的年輕人是熾天使加百列,他們認為那個傳說中曾毀滅了索多瑪的劊子手這一次會拯救他們。

  世界總是如此,人們像是無頭蒼蠅般的去尋找一個精神上的慰藉,這群傻子就像是離開了信仰不能活下去一般。

  尤金罵罵咧咧的用鑰匙開了門,然後走進自己那簡陋的房子內。

  昏黃的燈光顫抖著亮了起來,尤金徑直踩著顫巍巍的地板走向掉了漆的冰箱,他打開門,抓起一瓶酒並擰開蓋子,他仰頭喝掉了一半兒,這才稍微舒坦的打了個響嗝。


  就在尤金想要抓起另一瓶啤酒時,他覺得陰風陣陣。不經意的回頭間,尤金看到本來關上的門敞開著。

  自己的影子一路沿著污濁黯淡的地板在昏黃的光線中延伸拉長到了門口,那影子的腦袋則被門檻外的夜色割斷了。

  「誰?」尤金問了一聲,他又回憶了下剛才的動作,他開始有些不確定自己是否關上了門。

  尤金最終無奈的嘆息了一聲,然後拖著那條瘸腿走向房門,他將門推上,又試著拽了拽,確定沒問題後,這才重新走向沒有關上門的冰箱。

  灰色的砂礫正從冷藏室內緩緩的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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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金皺起眉頭,他將半瓶酒放在了撒亂著報紙與雜誌的茶几上。那報紙褶皺的照片上印著超人與總統的合照,標題醒目的寫著「瞭望塔系統將支持地球防衛戰略」。另一本雜誌的封面則是光頭的萊克斯·盧瑟,那陰險的笑容仿佛隱藏著無數秘密,一旁的紅字寫著「參與州長選舉」。

  這些和尤金都沒有任何關係,他也根本不去操心那些無用的所謂大事。他現在只是盯著冷藏室上面隔斷那個碎裂的沙漏。

  可我根本就沒有那個東西!

  尤金將沙漏拿了出來,他為了不讓沙子繼續散落,他趕忙將沙漏倒轉。

  然後,尤金看到了沙漏圓形底部刻著的一行字。

  回來。

  什麼意思?

  「嘭」的一聲,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在尤金眼角的余光中從冰箱裡滾落了下來。他下意識的退開,卻在沙子上滑了一下,尤金那瘸腿連累了他,他仰頭摔在了地上。但尤金已經顧不得疼痛了,他的心狂跳不止,他覺得一切都變得詭異無比。

  尤金手忙腳亂的爬起來,他卻立刻慘叫了一聲,因為他在摔倒時撒了手,沙漏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而尤金的手在支撐臃腫的身體時按在了那些玻璃碎片上,一些大一些的碎片甚至穿透了尤金的手掌。

  鮮血開始汩汩流出,地板上那薄薄一層沙子和玻璃渣滓間更赫然印上了一個潦草的手印。

  尤金渾身都是汗,疼痛、恐懼、迷茫和好奇讓他燥熱難耐,他顫抖著攥住自己的手腕坐在地上,他瞪大的雙眼則盯著那個圓盤般的東西。

  那玩意兒就像是大號的燭台!在錐子般粗細的用來固定蠟燭的尖樁令圓盤成弧線般的轉動著。

  聖燭會!

  尤金立刻想到了之前亨利家的小鬼頭。

  難道這都是那小子的惡作劇?

  尤金咬了咬牙,他徹底的憤怒了。

  自從聖燭會在三年前來到科茲鎮後,相信他們的白痴越來越多,新教和天主教也幾乎絕跡於小鎮。尤金原本根本不在乎這些教派的更迭,但聖燭會在棺山嶺的開發,在霍頓湖的挖掘幾乎破壞了當地的不少良田。這群敗類的權力甚至與日俱增,鎮長和警局裡幾乎都是他們的人。

  現在,他們難道開始清理那些沒有加入他們的人了嗎?

  尤金一輩子與世無爭,但他骨子裡依然流淌著道格拉斯家族的血。這裡是他的家鄉!他的土地!他可以碌碌無為!他可以窮困潦倒的死在這裡!但他絕不能將這裡拱手讓給一群外來的瘋子!

  尤金站起身來,他的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他聆聽著自己的心跳聲,他用力拔出了那刺的最深的玻璃碎片。

  尤金來到廚房,他從上方的櫥櫃裡掏出了醫療箱子,他因為農活經常受傷,他熟練的簡單消毒、止血並草草包紮好手掌。他沒有等待明天,或是縫合好傷口。

  時間不等人。

  尤金有種感覺,他必須於現在做個了結。

  尤金很快走回了臥室,他從床鋪下方拉出了一個袋子,他從裡面掏出了一柄雙筒獵槍,他將裝著子彈的口袋系在了腰帶上,他就這麼端著槍一瘸一拐的走向了房門,他的心臟繼續強有力的跳動著,宛若激烈的鼓點。

  又像是戰爭號角。

  冰箱的門依然沒有關閉,融化的水汽開始滴落下來。

  在下方,尤金的血混合著沙子暈散開來,那木製的燭台依舊晃動不止,仿佛某種神秘的力量撥弄著它。

  尤金卻已經對此視而不見了,他布滿血絲的眼中滿是憤恨,他拽開了門,然後重新邁步走進夜色之中。

  街道對面低矮的白色籬笆像是一排波浪,整齊的草坪上還能看到一些亨利家的那個女人種的玫瑰與向日葵。


  他們那溫馨的房子裡亮著燈光,就連他們的屋檐下都在光明之中。

  偽君子!一群披著人皮的惡魔!

  尤金的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他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在途中,他忽然看到了死去的祖父,他那露著森森白骨的腦袋上兩個漆黑的眼窩凝視著尤金,他張開嘴,噴吐著蛆蟲時,尤金聽到了祖父低沉、顫抖的聲音。

  「我們為了自由而戰,小子。我們一直都是如此,我們建立了堪薩斯,我們絕不會後退,只要她需要,我們就會回來。」祖父不停的說著,「誰贏了,小子?誰贏了?」

  尤金如今已經走到了對面亨利家的屋檐下,他那一頭亂髮下猙獰的臉上滿是汗水和血污。他的身後站著無數死人,他們有的甚至穿著戰爭時期的軍裝,他們全都拿著武器,還有的正從地面之下鑽出來。

  「誰贏了,小子?」祖父那腐爛的死人臉靠在尤金的側臉旁耳語般的問道。

  「叮咚」。

  尤金按響了門鈴,然後平舉著獵槍。

  他聽到了腳步聲。

  「我們贏了。」尤金咧嘴露出了噁心的一嘴爛牙,他狂熱的眼中凝視著房門,他無所畏懼,他在這一刻開始理解了父輩的榮耀。

  因為死人就站在尤金的身後,他們回來了。

  「是誰?」亨利打開了房門。

  一聲槍響。

  夜色中,群鴉開始聚集,它們聒噪的嬉笑著,它們漆黑的眼眸里儘是血色的盛宴。

  還有一個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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