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攝影獎。」夏以桐說。
一秒鐘後,場上的主持人喜氣洋洋跟過大年似的高聲道:「最佳攝影獎。」
「你看,又對了。」夏以桐一臉求誇獎。
陸飲冰笑道:「了不起了不起。」
頒獎流程已經走了一小半,夏以桐這次比任何一次都活躍,主持人在上面說,她在下面說,展現著她剛對陸飲冰說的,對頒獎典禮了如指掌,主持人說上半句她就知道下半句。
陸飲冰一直在下面笑,合適的時候鼓鼓掌,恭喜一下獲獎的人。
偶爾有鏡頭掃過來,陸飲冰憑藉強大的直覺在鏡頭前保持著幅度不過於誇張的笑容。不過她也就只能掩飾給鏡頭看,卻瞞不過身邊的人。她前座那個人已經頻頻回頭,哪怕陸飲冰沒有笑出聲音,如果不是在頒獎典禮上,對方不是拿獎次數比入圍次數還要多的陸飲冰,八成她要把對方當成神經病。
來影?來影更不用說了,她就坐在陸飲冰隔壁,白眼一個接著一個,好在陸飲冰心臟強大,還低聲炫耀回去:「怎麼你嫉妒啊?把你老公叫來和你一起啊,敢不敢?」
來影:「……你開心就好,三年了就這麼入圍一次也挺不容易。」
陸飲冰:「你放……什麼厥詞,爸爸我拍一部入一部,入一部就拿一個獎盃。」
來影:「這要不是頒獎現場我現在就撓死你。」
陸飲冰:「別介啊,說得跟你多大度似的,完事兒,找個地兒,咱倆干一架。」
來影:「%#¥……」
夏以桐都不用聽,就知道她們倆在鬧什麼,為免陸飲冰放飛得太過,等一會兒又出現在大屏幕上,她隔著衣服拍了拍陸飲冰的大腿,陸飲冰一秒拋棄來影,眼睛回到台上。
下面頒發的是最佳新人,主持人在上面道:「有請我們的頒獎嘉賓,他們是……」
來影早就到了後台準備,聽到主持人傳喚從舞台一側上去,從主持人手裡接過裝著獲獎人的金色信封,紫色曳地長裙,很挑皮膚,也很挑人,但是來影駕馭得很好,那不僅僅是外在能夠決定的,而且是這麼多年來的積累。有的人站在那裡不動聲色,就是一個很長很有韻味的故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為來影后打call!!!
-影姐也太好看了吧
-為了來影而來
-影姐我愛你啊啊啊啊啊啊
-這一刻為了來影打爆電話!!!
-為你轉身為你爆燈為你打call晝夜不分!!!
在現場的陸飲冰頗有感觸,對夏以桐說道:「要是沒有我,來影說不定就是影壇女星第一人了。」
夏以桐沒說話,根據她對陸飲冰的了解,陸飲冰絕對有後話。
果不其然,陸飲冰頓了頓,非常得意地道:「可惜了,一山不容二虎,既生瑜,何生亮啊,嘖,終究還是我技高一招啊。」
夏以桐嘴角抽了抽。
陸飲冰:「你怎麼個意思?」
夏以桐:「你說得對。」
陸飲冰轉臉:「來,讓我們為她鼓掌。」
最佳新人揭曉,夏以桐和陸飲冰隨著大家一起鼓起了掌。來影回到席位上沒多久,陸飲冰接著就下去了。正如大家所知的那樣,陸飲冰但凡出席頒獎典禮總要當個頒獎嘉賓什麼的,今年是最佳男配,巧了,和她搭檔的嘉賓正好是任影帝,剛剛趁著黑燈瞎火沒人看見要找陸飲冰單挑的那個。
夏以桐總覺得主持人在陸飲冰上來後,站得比之前任何頒獎嘉賓上場都要遠。任影帝渾水摸魚是沒被陸飲冰看見,但是被通觀全局的鏡頭給捕捉到了,為了拖延時間,不,為了讓頒獎典禮變得更加豐富有趣,頒獎嘉賓好一陣插科打諢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任影帝一上去就被主辦方賣了。
「陸神,剛剛任影帝說要和你單挑,你怎麼看?」主持人隔得遠遠的,打趣道。
任影帝懊惱地「哎」了一句,看似埋怨實則笑著說:「你們怎麼這個樣子啊,這樣明年我不來了啊。」顯然是個玩得起的,如果是嚴肅認真比較不能開玩笑的人,主辦方也不會這麼對待。
反倒是陸飲冰一臉茫然:「啊?什麼時候?」
主持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主持人的表情
-我截屏了哈哈哈哈哈
-主持人心裡:mmp
-陸神:皮一下我就很開心嘻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主持人心裡苦但是主持人心裡不說
主持人笑容僵了一下,旋即自如道:「就是在你剛剛說大家都是嫉妒你的時候,任影帝放話說要和你單挑,你還說打就打誰怕誰。」
主持人貼心地給了一個前情回顧。
陸飲冰作出思考的表情,大概過了兩秒鐘後,說:「噢,記起來了。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太好。」
主持人:「……」
-路神記性不好,這大概是我今年聽到的最好聽的笑話
-我給新粉提示一下,大概13年的時候有一個電視訪談,談到過陸神的記性,過目不忘,過耳不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主持人又被耍了
-在陸神心裡這個頒獎典禮大概就是懟主持人玩的2333
-主持人也很可憐的,大家為她點一支蠟燭
網友們嘻嘻哈哈,陸飲冰在台上彬彬有禮地笑著,該尷尬的主持人依舊在尷尬,任影帝已經順利和陸飲冰接上了話茬。
這句「我記性不太好」就好像是隨口的一句話,說過就算,只有聽在有心人心裡,徒添了一抹黯然。
這個有心人就是知道內情的夏以桐和來影,那不是一句玩笑,是陸飲冰長達兩年的夢魘,是造成她沉寂這麼久的根源。陸飲冰不是個會沉湎過去的人,有的人會迴避,她不會,她會把那張猙獰的網拉到自己面前,正視它,輕視它,然後打敗它,最後會調侃它,就像現在這樣。
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她還是那個陸飲冰,更強大,更無所顧忌,再沒有能讓她低頭的事物了。💘🎈 ♨🐧
她這一生,披荊斬棘,乘風破浪,註定要踏著萬丈星光。
夏以桐和來影對視一眼,來影悄悄湊過來道:「就論這份心氣兒,我比不過她。」
夏以桐沉默片刻,嚴肅道:「我相信她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靠。」來影沒忍住爆了個粗。
「你們倆現在是組團不要臉了嗎?」來影憤怒道,還她那個乖巧可人的夏以桐妹妹來!
夏以桐謙虛道:「讓你見笑了。」
來影在腿上畫圈圈。
夏以桐:「幹嗎呢?」
來影道:「畫個圈圈詛咒你們。」
夏以桐淡淡點頭:「好的。」
好的?她居然說好的?這要是陸飲冰肯定給她畫圈圈詛咒回去,夏以桐這臉雲淡風輕我不跟你計較簡直比陸飲冰還拉仇恨!
沒等她憋個大招回來,陸飲冰就頒完獎施施然地下來了,坐在夏以桐和來影的中間,有效地隔開了戰場。相比夏以桐的一臉溫柔笑意,來影的咬牙切齒就顯得格外矚目。
陸飲冰問夏以桐:「她怎麼了?」
夏以桐:「看你在台上又美又仙,嫉妒你,嫉妒得眼睛都綠了。」
來影耳朵豎成天線,就聽這邊動靜呢,這一句聽得心頭這個火啊,本來以為陸飲冰才是她的主要攻擊對象,沒想到夏以桐不出口則已,一出口就這麼找打,這才是真正會咬人的狗不叫。什麼?這個比喻不恰當,不,來影認為此時這個比喻非常恰當,沒有比這個更恰當的了。
陸飲冰看來影一眼,樂了:「眼睛是綠了哈。」
來影:「……」
然後陸飲冰和夏以桐就聽見她對另一側的人說:「你好,我們可以換個座位嗎?」
陸飲冰&夏以桐:「……」
這下玩脫了。
最後來影在二人的執意挽留下勉強留下來了,而且獲得了不得在進行毒舌的保證。
過了近兩個小時,才等到今晚的重頭戲,也使三人在下面活躍過頭的人安靜下來,耐心地等著主持人說話。
主持人:「接下來這個獎項厲害了,它是我們今晚的壓軸獎項之一——最佳女主角,每年入圍的女演員都很優秀,但是我們知道這個獎項只能有一個人。而今年入圍的五位演員更是陣容強大,她們是——」
兩邊巨幅電視牆上已經出現了剪輯好的短片。
「有史以來獲得最多影后桂冠的陸飲冰,她會繼續在她的履歷上再次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嗎?陸飲冰,入圍作品——《盲點》!」《盲點》憂而不傷的音樂響起在整個會堂,陸飲冰身處普通的街區,和過路的鄰居招呼著,一顰一笑都顯得純真質樸,讓人根本分不清是她演繹著角色,還是角色在演繹著她。
天生的演員,人戲合一。
「第二位,在前兩年剛剛達成了三金大滿貫,風頭正勁,她就是我們素有「戲痴」之稱的來影,入圍作品——《懶得起名字》!」
「第三位,這位對我們這個舞台來說絕不陌生,就在前年,她從一眾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在這裡成功加冕影后桂冠,年輕的影后,卻相當老辣的演技,在當今影壇上,她絕不容被忽視,她就是,夏以桐,入圍作品——《亦見鍾情》,值得一提的是,這是今年唯一一部以喜劇片入圍最佳女主的電影。」
「第四位,這位是經驗豐富的老前輩……」
「第五位,新人xxx,第一次入圍……」
「有請我們的頒獎嘉賓……」
現場一片寂靜,彈幕瘋成一片。
-陸神!陸神!陸神!
-夏以桐!夏以桐!夏以桐!
-來影!來影!來影!
-萬一爆冷呢,都知道這種文藝頒獎向來喜歡給人氣低的……
-呸樓上毒奶,快吐出去,要是誰都沒拿獎我就活吃了你!!!
-帶我一個,報地址吧,寄刀片!!!
-陸神!陸神!陸神!
根據彈幕里的名字,可以看出陸飲冰和夏以桐分別占據了三分之一,來影占了四分之一,剩下二位占餘下的十二分之一。
宿舍長也是在手心捏了一把汗,她想跟旁邊幾個室友說說話放鬆一下心情,結果那幾位也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屏幕,顯然跟她一樣緊張。
印象中,還從來沒有因為哪一個頒獎這麼激動緊張過,畢竟離生活那麼遠,但是現在,它牽動著萬千觀眾的心。
頒獎嘉賓有兩位,一位老藝術家,一個稍年輕一點的,三四十歲,攙著老人家上台。老前輩接過金色信封,好似就要拆開了,旁邊年輕點兒的便出聲問道:「柳老,您覺得這次誰會獲獎呢?」
柳老動作頓了一下,拆信封的手收了回去。
電腦面前的觀眾朋友們一起爆了句粗口。
-臥槽我就知道!!!
-好氣啊!!!!
-淡定,每年頒獎都是這樣的,等著吧
-不知道為什麼,今年就是特別生氣啊啊啊啊
-做好心理準備的我無所畏懼
-我先去吃個午飯,回來大家把結果告訴我
台上,兩人的問答還在繼續,柳老先生思考片刻後,道:「我覺得陸飲冰吧。」
「哦?」另一位嘉賓有點兒驚訝了,柳老先生年事已高,這次就沒有定好的台本,這位嘉賓又是著名的會來事兒,主辦方讓他自由發揮,他按部就班地問了一個問題,柳老卻沒有按部就班地給一個答案。
觀眾們自然也是喜歡這種答案的,那種似是而非的圓融,已經不討喜了,大家就喜歡耿直的。這耿直的話如果是交給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來說的話,效果更是事半功倍。
「不知道您選陸飲冰的理由是什麼?」年輕的嘉賓開了個玩笑,道,「您看見信封里的名字了?」
柳老先生口齒清晰,不卑不亢:「那沒有。」
「那是……」
柳老先生毫不掩飾他的偏愛:「厚積薄發,破繭重生。《盲點》這部電影我看了三遍,每一遍都能看出來新的東西,陸飲冰的演技,已經到了收放自如渾然天成的地步,我不知道她沉寂的三年去幹了什麼,但這次回來比起以前,又進步了很多。每當我以為這就是這個年輕人的極限的時候,她總能給我新的驚喜,永遠在進步,永遠向前,她用她的表演告訴我,還不夠,還能更好,我能做到。我不知道她在這條路上還能達到什麼樣的境界,我拭目以待。」
光評價陸飲冰這不大好,另一位嘉賓解圍道:「對其他四位入選的演員,您有什麼評價嗎?」
柳老先生:「她們都很好,是很優秀的演員,只是比起陸飲冰來,略微遜色一點。大家不是給了陸飲冰一個稱號嗎,叫陸神,我以為非常貼切。在這個圈子裡,有很多天才,但是神只有一個。她就是唯一的那個。」
這話一出,滿場譁然。
-柳老先生霸氣威武!
-陸神!!!!!
-唯一的神!!!
-祖師爺賞飯吃,羨慕不來的
-娛樂圈有三種人:神,天才,庸才。天才和庸才很多,神只有一個。
-陸神帥爆炸!!!
-這還是第一次有官方(老藝術家)這麼評價吧,以後喊起陸神來更有底氣了
-我好激動啊!!!
「這個……這個……」饒是另一位嘉賓嘴再厲害,對柳老先生遠遠超過正常範圍的讚美也沒辦法迂迴,最後只好生硬地拗回來,「看來您對陸飲冰真的是非常喜愛啊。」
把這個評價摁到柳老先生一個人頭上,不代表主辦方立場,是唯一的辦法了,否則還不得被其他明星和粉絲掐死。
柳老先生:「當然了,我是看著她的電影變老的。」
一陣笑聲。
這句玩笑又適時地拉回了現場的氣氛,柳老先生笑道:「所以這是我個人的意見,年紀大了話就多,大傢伙兒左耳朵進了右耳朵出了就成。」
但是這話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麼?必須不能。來影就在下面磨牙,手也在陸飲冰胳膊上擰了一下,陸飲冰難得地沒有擰回來。
來影:「幹嗎?飄起來了?」
陸飲冰淡淡道:「沒有。」
來影:「嗬,你今天倒是謙虛。」
陸飲冰斜乜她一眼:「柳老說的是實話,我早就知道了,沒什麼好飄的啊。」
來影:「嘁!」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必須承認,陸飲冰和她的距離不是努力能夠抹平的,她努力,陸飲冰只會比她更努力,再加上與生俱來的表演天賦,她足以笑傲所有人。
陸飲冰是很淡定,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被當眾這麼誇獎肯定都要飄起來一下,可陸飲冰沒有。她只是很感激,感激有人懂她。明白她的執著,她的進步,她的孤注一擲和奮不顧身。
眼底有了濕意,陸飲冰垂了一下眼睫,旁邊就伸過來一隻手,蓋在她的手背上。
夏以桐嘴角噙笑,眼裡有分明的光彩,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動容和感激。
不止是柳老先生,這世界上,最愛的人也是懂她的。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她將手翻過來,手心朝上,和夏以桐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