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微不在乎其他的，現在她只想知道這老頭拿著那麼多錢到底去幹嘛了。
老道士嘆了口氣。
「師父活了這麼久都沒怎麼享受過生活，老來放縱一把怎麼了？」
「所以呢？你拿錢去鬼混了？」
李玄微的目光沉靜，老道士卻從裡頭看到些不滿，他摸了摸鬍子，討好似的笑了笑。
「你也知道師父心目中一直都有個偶像，給偶像花點錢不過分吧。」
「所以你跑日本去了？」
師父的偶像是日本女歌手，這李玄微知道，畢竟道觀里唯一一個算得上是高科技的東西就是師父的錄音機，雖然沒有信號，但裡頭那僅有的一片磁帶卻是師父每天都要隨身保管的寶貝。
李玄微好奇，師父卻從不給她聽，平時自己躲在自己的屋子裡聽，聽完了之後還要把磁帶拿下來隨身帶著，珍藏的跟寶貝似的。
後來李玄微長大點了，師父說磁帶是他的偶像，一個日本女歌手唱的歌。
對那時候的李玄微來說，日本太遠太遠了，就像是西遊記裡頭的要去取經的西天一樣遠。
所以她甚至也會對師父口中的那個日本偶像多一些想像。
不過長大之後李玄微就不再對這個日本偶像感興趣了，因為師父又喜歡上了其他女歌手。
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他竟然會去那麼遠的地方找自己的偶像。
李玄微有點不信。
但師父不靠譜，確實什麼都能幹得出來。
看著眼前這個愈發蒼老的老頭子，李玄微在內心嘆息一聲，直接跳過這個話題。
「那你告訴我，我和李亞是什麼關係？」
開門見山，直接問。
老道士一聽，直接四十五度角看天，然後高深莫測的長嘆了口氣，幽幽道。
「這該是一種緣分，你和她同根同源，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這應該是某種術法，我和她確實同根同源，但我們之中肯定有一個先來，一個後來，我想知道的是我和她之間到底誰先來到這個世上。」
老道士沉默了，靜靜看著她，眼神中的神色愈發無奈。
「微微，這凡間有趣麼？」
李玄微對他莫名其妙的問題感到不滿，但還是認認真真的回答道。
「有趣。」
「既然有趣，為何還要一意孤行的離開？」
李玄微看著師父，聲音中是前所未有的冷靜。
「師父，您說過大道之上，天外有天，世界之大絕不是凡間這一隅之地，這句話您雖然只說過一次，但我卻記到了現在。我想追求大道，我想看看人間之外。」
「微微，修道之人不可說謊。」
李玄微抿了抿唇，繼續道。
「師父，我沒有。」
「不，微微，你不是想看人間之外，你是想獲得起死回生之術，你是想突破這天地法則。」
師父第一次戳破了李玄微的謊言。
修道之人不可說謊。
師父知道自己這個徒弟向來坦誠，但也清楚她這輩子說過的唯一一個謊言是為了什麼。
生而為人就絕逃不脫感情羈絆，自己這個徒弟有心結，無法解開的心結。
老道士緩緩搖了搖頭。
「微微，為師希望你能放下執念，去追尋你真正想要的東西，就算不修逍遙道，也不要修無情道，你是活生生的人，是人皆有七情六慾，你改變不了的。」
被揭開的謊言背後，是李玄微絕口不提，甚至很少去想的那段過往。
時至今日，她甚至有些恍惚，分不清楚自己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大道？
還是為了其他？
師父站起來，自身後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微微，你如果真的想修大道，就要知道，執念不可留，而消除執念唯一的辦法就是直面它。」
「師父，不管是為了什麼，我絕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
老道士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點了點頭。
「嗯，那為師已經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了。」
說完他走進屋裡，衝著屋內的小虎招了招手。
「來，小虎，跟師父下山去。」
懵懂的小虎靜靜的看了看李玄微，見她不看自己，然後又默默的牽上了師父的手。
牽著小虎，老道士緩緩轉過身去，單手背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緩緩朝著濃霧之中走去。
目送著那兩抹背影離開，李玄微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紅石，長睫之下泛起陣陣孤寂與失落。
山上靜的厲害。
好像比清遠山還要寂寥。
李玄微意識到，自己身邊已經沒人了。
她只剩下自己，還有一間草屋。
師父的話還迴蕩在耳邊。
執念嗎？
原來他們是執念嗎？
那該怎麼辦呢？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愧疚心，甚至無法去回憶那段時光。
從不會欠人恩情的李玄微快要被內心那無法緩解的愧疚壓得喘不過氣來。
回想過去在梁溪村的生活，過分平靜且毫無波瀾的日子很少能讓李玄微回憶起太多，甚至因為師父的身份，村子裡的人都會把她當做神女般恭恭敬敬的對待。
他們教導自己的孩子們不要對李玄微不敬，不斷的在他們面前誇大神女的本領，而自己在面對李玄微的時候更是恨不得跪下行禮。
孩子們本該是天真無邪的，卻因為父母長輩的教育而對李玄微避而遠之。
本該五彩斑斕的童年記憶中，李玄微卻只能記得道觀之中的香火煙氣的味道。
年幼的李玄微並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孩子都不願意帶她一塊玩耍，再加上她生來性子孤僻寂靜，更是與著村莊中的同齡人愈發疏遠。
可就算她是別人眼中的神女，是能看穿鬼怪邪祟的小大師，歸根到底她卻還是一副血肉之軀，會冷，會餓，會累，會渴，四五歲的年紀就算已經心智成熟，但也會因為師父醉倒在荒郊野外而餓肚子。
餓極了，米缸里卻空空如也。
她想去野外自己找點野果子充飢，卻因為吃了帶毒的果子而暈過去，被山上打柴的大嫂發現後帶回家。
那是李玄微第一次在溫暖柔軟的被子裡醒來。
因為道觀的床板是硬的，身上蓋得被子是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