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東方來客（三）

  中午混掉一頓平平無奇的午飯，煙燻豬肉加上一種類似大蒜科植物的香料碎，米飯以及黑乎乎的黑豆燉羊肉。

  王勝握著槍管，拄著步槍坐在牆邊，背靠喬氏防爆牆。頭兒去熟悉地形去了，看看南國究竟在共聯人走後對著基地做了什麼改裝。

  對面迷彩防爆陰影下四個士兵光著膀子做成一圈。他們坐在長管火箭的圓形發射器上，中間的桌子應該是空手榴彈箱子。

  二戰型號的箱子，完全原木的顏色，發白，看樣子也是直接用木板釘起來的。箱子倒扣在地，四個人正在打一種自己從來沒見過的葉子牌，其中軍官模樣的帶著小帽子，身邊放小瓶酒。

  酒體是晶瑩的琥珀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今天是六月十八日，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半個月應該是自己填寫志願的日子，可是看樣子自己在填寫志願之前回去肯定有困難。只能希望自己考的還能看，父母幫自己填掉。

  中午，太陽傾瀉出最不可思議的毒辣，整個地面隔著鞋底都能感受到令人絕望的滾燙。來自雨林的涼風與地面的滾燙匯集在圍牆背後的陰影里。

  王勝的眼皮也隨著醉醺醺的暖風越來越重，四周的過度晴朗引發出視覺上的相對陰暗。不愧是維斯普頓，一個這麼棒的旅遊城市。

  真的，如果沒有這場戰爭，城裡的所有人應該還是戴著耳機走在漂亮的歐式街道上吧!

  而自己呢，也許還能再翻一次貧民區，把幾十種燴豆美食吃一遍。

  他想起了防水袋裡的九張綠票子，思考自己要不要回到里約克後把手機換掉。存儲卡應該沒問題，就繼續買花朵的吧，自己的很多數據還在花朵雲盤裡呢。

  迷迷糊糊中腦袋越來越重，手情不自禁的從步槍上滑下去。

  「咚」，步槍落在地上，而王勝已經靠在背後的防爆牆上了。

  眼睛再睜開太陽正在往下落，萬里無雲的天空上沒什麼夕陽引發的彩霞，只有天上那些漸變色的光。

  從地上把步槍撿起來，拍拍灰塵重新背到後背上。可以看見露天的餐車又在冒蒸汽了，看樣子再過幾十分鐘可以吃晚飯。

  他感到很迷茫，站在這裡跟不知道做什麼，頭兒已經消失很長時間，營地沒有一個本國人。所有士兵、工人、官員說著葡萄牙語經過，一個個仿佛把自己當成空氣。

  營地川流不息，而自己正是外來者。看著只剩下淡紫色的天空與大門外接近黑色的雨林，仿佛前幾天的一切經歷都是夢境，明明那麼近，卻連記憶都不真實起來。

  前來視察的高級官員從一邊的楞堡裡面走出來，周邊有幾個明顯是高級軍官模樣的人陪同著。

  護送的警衛裝備精良，一副聯邦特種力量的樣子。高級軍官很好分辨，整個營地就他一個穿著帶綬帶的華麗軍服。

  王勝壓低鋼盔減少存在感，他端著步槍旁若無人站在路邊，好似營地中一個隨處可見的站崗士兵。

  眼睛死死跟隨這個高級軍官團，他心底甚至萌生出一個瘋狂的想法——端著槍這麼近距離掃一梭子，是不是可以放倒大好幾人？

  警衛會用火力幫他掐滅不切實際的中二幻想的。

  來視察的高級軍官個子不高，大概頭頂只能到自己的下巴，在一群高大的南國軍人之間顯得極其迷你。

  陽光徹底下去了，營地這裡只有一根電線桿上吊著的大燈照明，顯得很昏暗。大燈好像就在自己正頭頂。

  軍官團走近了，看樣子要從自己右手邊的這個大門出去。隨著這個人群靠近，王勝感覺有許多視線似乎若有若無落到自己身上，仿佛多處都在螞蟻爬。

  渾身難受，他緊張的在鞋子裡摳腳趾。手心直冒冷汗，甚至感覺手裡的步槍都滑膩起來。

  他自己的目光死死切過鋼盔的帽檐，一直追隨著軍官團到身體側邊，追蹤到什麼都看不見。

  視線消失的最後一刻，最高視察軍官緩緩摘下帽子向身邊的人道別。王勝那一刻感覺渾身血液都在噼里啪啦往頭頂涌去。

  這張臉……他太熟悉了，不，是只要是個共聯人就根本不可能忘記。

  很文靜的書生臉，鼻樑上架著圓框眼鏡，鼻子下兩撇淡淡的八字鬍。

  最顯眼的就是頭上的中分，在晚風下似乎還能蓬蓬鬆鬆地彈跳起來。

  明明是熟悉到骨子裡的東方人面孔，卻從心底給人以極大的不似。

  如同直視香蕉人的「恐怖谷」效應。

  王勝的左手死死捏住步槍護木，捏到所有指腹都在發白……捏到整個手臂發酸，陣陣發抖。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太像那個上一次世界大戰中被包庇下來的東瀛最高戰犯！

  哪怕長的再溫柔再和順，卻總給人刻骨銘心的憎惡……配上幫凶們，那就只剩恐懼了。

  他不敢做出任何異動，因為感覺至少有四五道若有若無的視線正在注視著自己。這就是來自重甲近衛的壓迫感。

  一旦自己有異動，大門口響起幾聲槍響不是什麼大事，然後很快營地里就會發現自己可疑的身份，接著搞死自己的頭兒，拿走所謂的機密。

  接下來自己的屍體還會被拿到國際上飽受凌辱，西方資本集團一定會不遺餘力的用自己的屍體做文章，去污名化自己的國家與父母，去打擊那些還有希望的青年們。

  上一次西方也是這樣強行推動了國內的所謂「反腐」，並讓全體人民相信這種程度的「反腐」居然是合理的，甚至烈度不夠。

  幾乎沒有人知道資本主義國家從來沒進行過所謂「反腐」，而共聯內部的「反腐」已經上升到嚴查政治投獻上。很多正常的內部生產研發都因此出現嚴重問題。

  等到軍官團走出大門，那些灼人的威脅才稍微淡化下來。王勝抬頭往營地最黑暗的地方望去，只感覺小腿在瘋狂抖動。

  純棉背心全部汗透了，他還能感覺到汗液正在從腋下流出，順著側肋滑到褲腰帶上。

  他端著槍對前方做出一個瞄準的姿勢，兩隻手全在發抖，根本完成不了一個簡單的穩定。

  身後，一架飛機從遠處的機場起飛，機翼周遭的示標燈閃爍著耀眼的彩光。

  王勝知道，維斯普頓只有這一架飛機能夠起飛。豪客比奇總統型，它所代表的身份放在戰爭任何一方都沒有人敢輕易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