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歡的傷不重,過了幾天便可以拆線,換了塊紗布。
邱茹茹和顧明輝待了幾天也回北京了。
等到腿終於可以落地,陸舟才帶沈亦歡開車一起回軍營,跟迎接什麼大人物似的,車在軍營門口一停,就看到好多人站在那,朝著他們探頭張望。
沈亦歡有點莫名其妙,扭頭問陸舟:「他們怎麼都來了,是不是你耽誤太久訓練了?」
陸舟看了眼:「你在這等會兒。」
他開門出去,喊一聲:「何閔。」
何閔應了一聲,遠遠招了招手,又跑過來,笑嘻嘻的敬了個禮:「陸隊。」
「都站這幹什麼?」
「這不是咱們大嫂終於回來了大家一起來看看嗎,傷都好了嗎?」
陸舟輕蹙眉:「帶隊回去繼續訓練。」
「……」何閔認慫了,拍了拍手重新整隊帶回去訓練場,臨回去前拍了陸舟的肩膀,壓低聲音,「這次你讓人提前送過來的槍枝有信息了。」
陸舟頓了一下,走回車邊,背對著沈亦歡蹲下來,偏過頭:「上來。」
沈亦歡抻了抻腿:「要抱,不要背。」
陸舟動作一頓,沒猶豫也沒多說,手臂環過她的膝彎,輕而易舉的抱起來往宿舍樓方向走。
到宿舍門口,他便單手抱著,把人托在懷裡,拿了鑰匙開門,直接把沈亦歡放到了自己床上。
他拿出藥箱。
捏住沈亦歡的腳踝將她的腿放到自己大腿上,視線低垂,頭髮長長了些,碎發在額頭上落下短短的影子,看上去專注認真的不行。
傷口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還不能用力。
沈亦歡腿白,上面黑紅的一條看上去總是顯得更加觸目驚心,陸舟皺了皺眉,重新給她換上新紗布。
「我待會去問問何粲有沒有去疤的藥膏。」他說。
沈亦歡靠在床上懶洋洋的看他:「你這裡沒有嗎。」
「嗯。」
也是了,要不然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多傷疤。
「陸舟,要是我這疤去不掉怎麼辦?」
他沒說話。
沈亦歡又問:「我的腿不好看了,你還喜歡我嗎?」
他這回立馬回答:「喜歡。」
「你怎樣都喜歡。」他又補充。
沈亦歡笑彎眼,哄他:「那你笑一個。」
陸舟微眯眼,把她的腿放回去,靠在椅背上,下巴微仰著,嘴唇很敷衍的翹了一下。
沈亦歡「嘖」一聲,從她受傷第一天就開始了,陸舟還是對她很好,幾乎是寸步不離的陪著她,渴了餓了都不用說,早就放在她嘴邊了。
可就是不怎麼笑了。
雖說陸舟原本也不太笑,可現在沈亦歡怎麼逗他他都沒反應。
她知道陸舟是自責,可這不該是他自責的。
有點兒愁。
她踢了踢陸舟的腿,看著自己的疤歪腦袋說:「要不,我也搞個紋身,我聽說有好多人會在疤上紋個紋身,就看不出來了,紋什麼好呢?」
陸舟:「別紋。」
「嗯?」
「會痛。」
「可是我想紋。」
沈亦歡看他,小姑娘唇紅齒白的,笑的挺乖,故意討好似的,喃喃叫了幾聲他的名字,說:「我紋一條船好不好,舟。」
陸舟靠近她一點:「你不是怕疼嗎?」
「我就是想紋。」
「我給你找紋身貼紙。」
「……」沈亦歡翻白眼,「我覺得你是不是智商不太高,看不出來我在哄你嗎?」
陸舟還真沒看出來。
沈亦歡伸直手臂,手心向上,動了動手指:「過來點。」
陸舟靠過去。
沈亦歡把手放到他下巴,撓了撓,立馬就笑了。
男人仍然坐在椅子上,上半身靠過去,委委屈屈的維持住姿勢任由小姑娘撓下巴,跟摸條狗似的,眼尾垂著,淡化平日的凜冽,還顯得又乖又討人喜歡。
「哎呀,小獅子。」
沈亦歡又用食指挑了挑他的下巴:「小獅子笑一個。」
陸舟捏住她作祟的手腕,沒扯開,只握著:「別弄了。」
沈亦歡才不理他,直接上手,兩手扯著他的臉往外拉:「快笑一個。」
直到陸舟終於露出一個不那麼敷衍的笑容,沈亦歡才意猶未盡的收手。
他沒有在宿舍里多留,給她倒好了水,準備好了餓了可以吃的小零嘴,又把自己電腦也搬到床上就走了。
陸舟不常用電腦,桌面上就幾個圖標。
沈亦歡閒著沒事幹,隨便點了幾個文件夾,都是加密的。
沒意思。
她剛要關電腦,就看到一個不太一樣的文件夾,其他的文件夾名都是跟工作有關的,只那一個就是最原始的「新建文件夾」。
她揚了下眉,動了動手指,點開。
裡面全是沈亦歡的照片,1234排序,從前往後是按時間排的,最前的一張是高一運動會時候的照片了。
那天沈亦歡是舉牌子的,穿著籃球背心,底下是白邊的黑色運動短褲,笑容明媚,班級排放在地上,手臂搭在上面,正在跟旁邊的朋友講話。
沈亦歡有點懵,往下繼續拉。
高二的,高三的,高中畢業那個暑假的,大一的,大二的……
照片裡很少有陸舟,一般都只有沈亦歡一個人。
看角度應該也不是陸舟自己拍的,好多照片沈亦歡自己也見過,她那時候太出名了,學校貼吧、臨校貼吧里都有她的照片。
但是她有點不敢想,陸舟是怎麼在背地裡收集她的照片。
是讀書時候就這樣了,還是分手後?
她繼續往下翻。
而後被各種吃驚、震驚、無措,各種複雜的情緒包裹。
最後幾張照片,是她在國外時候的照片,還有她回國後在影棚工作的照片,中間夾雜著幾張不太清晰的照片,是手機拍下來的雜誌版面,像素不太好。
沈亦歡點開,湊近看。
是她剛剛拿了攝影獎後的一個雜誌採訪,裡面有一部分的訪談對話實記。
那些話她說過就忘了,都是在採訪前提前給了問題的,她想好怎麼回答,背書似的說出來的,完全塑造成一個積極向上陽光好青年的形象。
陸舟最了解她這麼話不是她真正心裡想的,可卻仍然細心認真的把那些內容拍下來,上傳到電腦,按順序排列開。
***
陸舟趕到訓練場。
這些天他不在,都是何閔帶訓練。
「手上的傷怎麼樣了?」陸舟問。
何閔誇張的揮了揮:「早好了,你回來我就可以一起跟隊訓練了。」
「再休息幾天。」陸舟坐在草地上,點了根煙,「那批槍枝查的怎麼樣了。」
「你還記得我們以前那次和李鄔面對面的抓捕行動吧。」
「嗯。」
那次行動他們繳獲了不少走私槍枝,可最後還是讓李鄔給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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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次沙漠上突遭射擊,陸舟最後搶了對方的一輛車才得以把沈亦歡他們給救出去,同時也算是繳獲了少量在車後備箱的槍枝彈藥。
沈亦歡在醫院那幾天,他就已經通知了人把這些帶回去調查。
「那些槍里的零件是跟上次李鄔那批一樣的,型號的匹配度也很高。」
陸舟拿煙的手一頓。
這種槍枝走私軍火商,都有各自的製作來源,為了保證貨源的穩定性,零件也都是自產自銷,經過精密比對後,就可以確定這些繳獲的槍枝來源。
陸舟:「這麼說,這次是李鄔?」
「極有可能。」何閔問,「可你不是說上次我們夜巡那次不是李鄔嗎,那現在是有兩伙人想要你的命?」
陸舟抽一口煙,沒應聲。
他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會讓他被那麼費盡心機,甚至間隔不過三天的遭到連串的進攻。
何閔問:「這次對你們開槍的那批人,沒有留下活口嗎,你沒問問是什麼個情況?」
陸舟說:「沒有。」
「沒有留下活口,還是沒有問……」
「沒有留下活口。」
何閔動作一頓,側頭看去,便看見陸舟在一片青白煙霧下,眼底晦暗不明,他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
在這裡,他和陸舟相處的時間是最久的了,同一批從北京分派到新疆。
他拍了拍陸舟的肩膀,低聲問:「是因為沈攝影師?」
陸舟沒回答這個問題,只說:「這次的確是我行動失誤,沒控制住自己。」
「那種情況也很難留活口。」何閔勸解道,「還有三個普通人民在呢,也不知道留了活口會不會控制不住局面。」
訓練結束陸舟便跟在隊伍最後去食堂。
邊走邊給沈亦歡發信息,讓她在房裡待著,他把飯菜端回去。
沈亦歡沒回復。
陸舟拿了餐盤打飯。
食堂阿姨見他很高興,總是「陸隊」、「陸隊」的跟他打招呼。
「陸隊你怎麼今兒還來食堂吃飯啊,那小姑娘不是給你來做飯了嗎?」其中一個阿姨說。
陸舟停了腳步:「什麼?」
「就那個北京來的小姑娘啊,特別漂亮的那個,是不是腿還受傷了,我看她一瘸一拐進來的,還問我能不能借我們廚房用一下呢。」
陸舟輕皺了下眉:「她借廚房幹什麼?」
「您可千萬別訓她啊,她說是想親手給你燒點東西吃,我就借她了,咱們都是大鍋,沒法少燒,您看,那邊一大鍋粥都是她燒的。」
食堂阿姨不知道兩人的關係,還擔心出了名嚴厲的陸隊會批評沈亦歡。
陸舟沉默片刻,說:「您給我盛一碗吧。」
「那姑娘早倒了一保溫杯說要送去給你嘗嘗的。」
手機震了震,沈亦歡的信息:我給你打完菜了,快回來吃吧。
***
推門進去時,沈亦歡正坐在椅子上,受傷的一條腿橫擱在另一條椅子上,正在把保溫盒裡的菜一道道拿出來。
陸舟走過去:「怎麼去食堂做菜了。」
「想做給你吃啊。」沈亦歡理所當然的說。
「哪個是你做的?」
沈亦歡指了指一碗粥:「我不會做別的,就只做了這個,等我以後學了別的再給你吃。」
陸舟把外套脫了,他移開椅子坐下來,端起那碗粥,沒用勺子,直接喝了一大口。
「好喝嗎?」
「好喝。」
沈亦歡又把粥加了一勺:「那你多喝點。」
「嗯。」
這種面對面坐在一塊,面前擺著家常小菜的感覺,在沈亦歡面前真實展開了未來兩人真正生活在一起的畫面。
陸舟一連就喝了兩碗,沈亦歡又給他倒了第三碗,他沒再動勺子,吃別的菜。
沈亦歡催他喝一口,他就喝一口。
沈亦歡自己喝了一口,粥是很簡單的粥,白粥加了點糖做成的甜粥。
她看著陸舟吃飯,頓了頓,問:「……你是不是不喜歡吃甜的啊?」
「不太喜歡。」
「那你別吃了。」沈亦歡說著就去把那碗粥拿過來。
陸舟截住她的手:「你做的我就要喝。」
「不行。」沈亦歡很認真的看著他,「你別因為是我就勉強自己,弄的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
沈亦歡看著他說:「不喜歡吃甜的,我記住了。」
陸舟覺得沈亦歡不太對勁:「你怎麼了?」
「我看你的電腦了。」
陸舟臉上露出一瞬的茫然,然後很快反應過來:「那些照片?」
「嗯。」
沈亦歡舀起粥,輕輕吹著氣,垂眸:「那些照片,你是哪來的?」
「以前保存的。」
「為什麼要保存?」
還存了那麼多。
陸舟看著她:「好看。」
「……」沈亦歡愣了一秒,原本因為看到那個文件夾產生的內疚自責被陸舟這個話弄的啼笑皆非。
「那後來那些呢,我在國外的時候,你是哪來的?」
沈亦歡出國後就換了手機,那段時間她沒怎麼發過動態,只有幾張,發在沒有一個熟人的空帳號里,現在都在陸舟的文件夾里躺著。
陸舟直直的看向她:「我可以查你的身份信息。」
沈亦歡愣住。
陸舟繼續說,扯起的嘴角帶著無奈和涼薄:「那個社交帳號是你身份證認證通過的,我可以看到。」
他抬眼,看沈亦歡震驚的樣子,低聲問:「害怕嗎?」
「有點……超乎意料。」沈亦歡想起什麼,「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在國外住在哪裡?」
「知道。」陸舟輕聲說,「你害怕也來不及了,我不會再……」
他沒說完,沈亦歡就站起來抱住了他,翹著一條腿,埋在他胸口,聲音很悶:「我後來還收到過幾次裝了人民幣的信封,是不是……你給我的。」
陸舟沉默良久,最後說:「是。」
沈亦歡吸了吸鼻子:「既然你知道我住在哪,沒想過要去找我嗎?」
「我不敢想,去找了你以後,會對你做什麼。」
他說這話時,聲音有點沉,聲線冷硬,卻又仿佛是風雨欲來,讓人聽了不由後脊發涼。
「你在故意嚇我嗎?」她聲音有點氣惱。
陸舟揉著懷裡小姑娘的長髮:「不是,你忘了我之前差點就把你掐死了。」
「陸舟。」
沈亦歡聲音都悶在他懷裡,露在外面的脖頸皮膚上能感覺到她顫動的睫毛。
「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這次我會好好對你的,我不會走了。」
「你別嚇我。」
「好不好?」
沈亦歡聲音放的很軟,就在他耳邊,似是請求,卻讓陸舟心甘情願的服從命令。
他沉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