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陸舟醒來時看著懷裡的那個小姑娘難得的失神片刻。
和好以來他們幾乎每天都是睡在一起的,可這一次他們是睡在這張床上,這間房裡。
他們在這裡待了許許多多的日夜。
陸舟有一瞬間以為後面發生的很多事都是一場夢,他和沈亦歡也從來沒有分手過,女孩還是那個嬌蠻任性的女孩。
沈亦歡長發披散在肩上,半張臉都埋在枕頭裡,光線昏昏沉沉的,被子裹緊蓋住下巴,襯得她的臉柔和又溫暖。
陸舟垂眸看著她,喉結一動,支起身子。
他動靜其實挺小的,可沈亦歡沒怎麼睡好,他一動,她便醒了。
她抬手擋住臉:「你怎麼這麼早?」
沈亦歡沒睡醒的聲音很軟,帶著稚氣,昨天又啞了嗓子,顫顫悠悠的尾音讓陸舟一陣頭皮發麻。
可他不太敢動她,畢竟昨天的確是他不對弄狠了。
「要去軍區一趟。」
沈亦歡眯著眼,顯然沒睡醒,只無意識的拿食指勾了勾陸舟的小拇指。
陸舟呼吸緊了緊,捏著她手腕把她的手放回被子裡,俯身在她嘴角親了親,可惜也只能是杯水車薪,救不了火。
他啞聲,問:「等回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你奶奶?」
沈亦歡眨了眨眼,點頭,笑了:「好。」
「你起床先穿我的衣服,我回來給你買件衣服回來。」
「嗯。」
***
陸舟走後,沈亦歡又睡了會兒。
身體還是酸痛,不過比之前已經好多了,沈亦歡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沒穿褲子,毛衣包住臀部,袖口空蕩蕩遮住半隻手,她趿拉著拖鞋進浴室洗漱,牙膏已經擠好了。
陸舟的衣櫃裡很整齊。
沈亦歡穿上陸舟的運動褲,黑色,旁邊有三條槓,褲腿太長,她卷了幾卷,兩條腿看上去又長又直。
小腿上的疤最後還是留下了,不過不太明顯,淺淺的一道。
沈亦歡挺樂觀的覺得還挺酷的。
像個有故事的女人。
她叫了份外賣,坐在沙發上啃蘋果,一邊給邱茹茹發信息。
門鈴按下。
沈亦歡叼著蘋果,趿著拖鞋,一邊回信息一邊過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眉眼俊朗,英氣挺拔,看得出來年輕時肯定是個帥哥。
沈亦歡愣了愣,目光直直的看著他,男人也看著他。
一時安靜。
沈亦歡看了眼他手裡,咦,她點的外賣呢?
男人咳嗽了一聲,開口:「這裡是陸舟的家嗎?」
「……」沈亦歡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眼前這男人是誰,拿下叼著嘴裡的蘋果,她空咽了下,「啊,是,叔叔好。」
陸有駒皺了下眉:「你是?」
「我叫沈亦歡,是陸舟女朋友。」
陸有駒想起來,馮司令那時候跟他提過,說是跟隊去新疆的一個攝影師,陸舟那時候還因為她打架受了處分。
沈亦歡忙撤了一步:「您快進來吧。」
她從來沒應付過這種場面。
緊張是肯定的,更多的是手足無措,她從來沒接觸過陸有駒,只從陸舟身上側面知道個大概。
陸有駒對陸舟,大概就是那種什麼都不管卻要求你樣樣優秀的那種父親。
她給陸父倒了杯水,侷促的在衣服上抹了抹手:「陸舟早上去軍區了,應該快回來了,我給他打個電話說一聲吧。」
「不用。」陸父朝一邊沙發抬了下巴,「你坐吧。」
沈亦歡坐下。
陸有駒喝了口水,隨意的打量了一圈屋子。
大白天的這姑娘一個人在陸舟家裡,還穿成那樣,兩人關係到哪一步了陸有駒不問心裡也清楚。
只是沒想到這是自己兒子能做出來的事。
他原以為,按陸舟的性子,以後也肯定是組織安排個差不多的適合的女孩,相處一段時間就結婚罷了。
很多軍人最後婚姻大事都是這樣給安排出來的。
「我聽馮司令說,你在軍營里還跟人打了架?」
「……」沈亦歡有點生無可戀,麻木的點頭。
「陸舟那小子罰了你跑圈兒寫檢討?」
她繼續麻木點頭。
「結果檢討還是陸舟給你寫的?」
「……」
叔,你既然全知道為什麼還有一件一件的問我啊?!
陸有駒如今上將的位置,幾十年來的歷練讓他就坐在那就讓人不太敢說話,不怒自威。
「陸舟從軍校到現在了,帶隊負責的任務不計其數,從來沒有受過處分,唯一一次受處分就是因為你。」陸有駒說,「他不是什麼衝動的人,我也不知道你做了什麼,總之,我覺得你們不合適。」
陸有駒又喝了口水,「陸舟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軍銜也要一級級升上去,這次處分算是輕的,要是重了,降級也不是不可能,你覺得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沈亦歡剛開始聽陸有駒講,還挺心虛的,畢竟那一次處分的確跟她脫不了干係,可到後面,就忍不住皺起眉。
「叔叔。」
她淡聲道,「那次的事是我不對,但是您現在說這些話,到底是站著陸舟的父親角度跟我說,還是陸舟的上級?」
陸有駒看著她沒說話。
只是面色沉下去,他如今的地位,很久沒人敢這麼跟他說話了。
「叔叔,陸舟從小到大,你到底了解過他多少?」
陸有駒哼笑:「你還能比我了解他?」
「我跟陸舟高中就認識了,可能是比您了解他。」
沈亦歡的語氣很平靜,卻也堅定:「您知道陸舟在新疆什麼時候夜巡遇到了持槍的軍火集團,什麼時候受傷了,那次處分不只是一個可能根本微不足道的污點,他那時候因為救援三天只睡了幾個小時,又淋著雨負重跑20公里,第二天發燒到39度您知道嗎?」
「他身上有多少傷,流過多少血,您想著讓他把軍銜一級級升上去,可是每立一次功他要冒多大的風險你知道嗎?我知道您肯定也是這麼走來的,可是他也是人啊,受傷流血難道就不疼嗎,您不心疼,我心疼啊。」
沈亦歡每次一想起上次夜巡第二天回來,她問陸舟為什麼不打電話,陸舟那茫然的表情,她就心疼的不行。
陸舟根本沒想過會有人擔心他的安危。
也從來沒有過要報平安的經歷。
陸有駒冷聲:「他是個軍人,還這點都不能承受了?」
「那他讀書的時候呢,您給他多高的標準,可您關心過他嗎?他那時候急性胃炎,一個人在家,疼的全身汗,你知道嗎?家裡連個照顧的阿姨都沒有,他初中就要自己照顧自己,燒飯洗衣服全要自己來,他那時候總還不是軍人吧。」
沈亦歡到最後都有點兒破罐子破摔了。
「我不在乎陸舟軍銜高還是低,我只想他能平平安安的別再受傷。」
她從前就挺牙尖嘴利的,那時候經常幾句話把班主任氣的半死,後來收了性子後就懶得說了。
她最後給陸有駒又續了杯熱水,站起來挺恭敬的微微鞠了個躬,完全收了之前的氣焰,禮貌問:「叔叔,我給你洗點水果吧?」
陸有駒:???
還好昨天陸舟買藥膏的時候還順帶買了水果。
沈亦歡進廚房,打開冰箱,每樣都拿了一點,打開水龍頭,摸出手機偷偷給陸舟發信息,剛才的偽裝全部破碎。
櫻桃:怎麼辦,你爸來了!!!
洗完水果,陸舟就回復了。
陸舟:他跟你說什麼了?
櫻桃:我覺得我們要BE了_:_」∠
***
陸舟這會兒就在軍區高層的辦公室里。
手機震動,他點開。
沈亦歡沒回答他上一個問題。
櫻桃:我覺得我們要BE了_:_」∠
陸舟:「……」
「你看一下,這是你之前問我要的顧氏集團的資料。」
陸舟重新收起手機,從對面人手裡接過文件夾,拿出裡面一疊的資料,是關於顧氏集團的各項資料的。
他隨便翻了翻,收起。
能查出來的當然不會有什麼違法走私產業,只能基本了解以後再往深了查。
陸舟從軍營出來後去商場買了條沈亦歡那條差不多的裙子就立馬趕回了家。
陸有駒已經走了。
沈亦歡給他開門,哭喪著臉。
「陸司令呢?」
「喝完茶就走了。」
陸舟把手裡的袋子遞過去,是條灰色半身裙。
「你還知道我尺碼啊。」
陸舟說:「你哪兒我不知道。」
「……」沈亦歡噎了一下,耳朵發紅,「胸圍也知道?」
陸舟剛要張嘴,沈亦歡打斷他,「哎哎你還是別說了,你爸那怎麼辦啊,我剛才好像真的……懟了他……」
陸舟有幾分詫異的揚了下眉,垂眸看她。
表情倒是沒什麼急色:「你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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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歡把剛才的事情給陸舟複述一遍。
陸舟勾了勾唇角,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把:「擔心我?」
沈亦歡翻白眼:「廢話。」
他又笑了笑:「你去換衣服吧,我給我爸打通電話,我們就去看看你奶奶。」
沈亦歡重新進了臥室,陸舟拎著手機到窗前。
響了兩聲接通。
他下意識站軍姿:「陸司令。」
……
那條裙子果然是非常合身,沈亦歡拉上拉鏈,將毛衣掖了一半進去,出來是就看到陸舟站著窗前。
神色舒展開,掛著很淡的笑意,他摸了摸鼻子,視線垂著。
「是。」陸舟應一聲。
掛了電話。
沈亦歡緊張問:「怎麼樣,你爸勒令你跟我分手了嗎?」
「沒有,他說你膽子挺大的。」
「?」
陸舟捏她的臉:「挺厲害啊小姑娘,陸將軍都被你說的沒話講了。」
***
陸舟對那通電話的內容沒詳說,他們在外面吃了中飯,就出發去看奶奶。
沈亦歡只大概從陸舟嘴裡明白了,陸父好像是接受她了。
她有點兒莫名其妙的,心裡腹誹這位陸將軍是不是在高位太久,沒人敢懟他孤獨寂寞高處不勝寒了,可她也沒說什麼,不怎麼敢說,畢竟那可是位將軍。
奶奶的墓在郊區,寸土寸金的城市裡,後來等沈亦歡攝影獲獎拿了獎金後遷過一次墓地。
這裡的墓地管理的非常好,價格自然也高很多,那次的獎金全砸在裡面。
媽媽那時候就罵她,說人都死了費那勞什子錢幹什麼。
陸舟開車到坡角下。
初高中的時候,沈亦歡周末放假了就經常去找她奶奶,小老太太一直都很健康,年輕時當了好幾年老師,還挺時髦的。
沈亦歡每次去看奶奶都打扮的像去參加時裝秀,老太太看的瞪著眼拿著戒尺訓人。
沈亦歡就喜歡奶奶叨叨她那勁兒。
「你這褲子是做什麼,破成這樣,姑娘家家的就不能穿的漂亮點兒?」
「你看看陸舟,人穿的就比你好看多了!成績也比你好,性格也比你好,你們倆關係好你學學人家!」
沈亦歡那時候很不屑,輕嗤一聲,挽著奶奶的手:「哼,你就覺得我哪兒都比不上陸舟,可人還喜歡我呢。」
奶奶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下,指了指陸舟,問:「你真喜歡我這孫女啊?」
陸舟點點頭,說:「喜歡的。」
沈亦歡炫耀:「你看吧!」
奶奶裝沒聽見:「人家才不喜歡你!」
……
「我奶奶以前為什麼這麼喜歡你呢。」沈亦歡走上台階,陸舟跟在她身後。
她自說自話,「不過也是,她就喜歡你這種成績好的好學生。」
陸舟在他身後勾了勾嘴角。
奶奶雖然年紀大,思想挺開明的,也知道沈亦歡和陸舟的關係。
墓碑上的照片是之前奶奶去照相店拍的,就為了以後去世了放墓碑上特地照的。
小老太太長了不少白髮,黑白交雜,後來索性全染白了,卷短髮,戴一副金絲邊老花鏡,看起來還挺有書卷氣的。
「奶奶,我帶陸舟一塊兒來看你了。」沈亦歡站在墓碑前說。
陸舟俯了俯身:「奶奶。」
沈亦歡蹲在地上,手指在石階板上轉圈,另一隻手托著腮,完全是閒聊的姿態。
「您以前就喜歡陸舟,他現在是軍人啦,新疆邊防大隊的隊長,可厲害了。」
「我還是繼續當攝影師,也挺好的,我很喜歡,就是以前沒怎麼給您拍照,挺遺憾的。」
她斷斷續續說了許多。
小姑娘也沒掉眼淚,臉上清清白白的還掛著點兒淡笑。
沒有多留,今天墓園裡也沒什麼人。
飄著點雨,他們下車時沒帶傘,陸舟把手擋在沈亦歡頭上。
「我後來去過奶奶家裡。」陸舟說。
沈亦歡偏頭,眨了眨眼:「什麼時候?」
「分手後的第二天,去了奶奶家,已經是別人在住了。」
那時候,奶奶已經去世了。
***
回家已經到了吃飯時間。
順路去超市買了點菜,陸舟下廚。
男人腰間繫著塊藍白色的圍裙,動作嫻熟,火熱的白色霧氣蒸騰上升。
沈亦歡洗了臉出來就進了廚房。
陸舟拍了拍她手背:「馬上就好了,出去等吧。」
沈亦歡蹭在他背上搖了搖頭,黏在他身後不走。
「你什麼時候回新疆啊?」
「看情況。」
「能在這待滿一禮拜嗎?」
「應該可以。」陸舟關火,把最後一碗菜裝盤,「怎麼了?」
「隨便問問。」
兩人一塊兒把飯菜搬到客廳的桌子上。
沈亦歡看了眼桌上的文件袋:「這是你今天從軍營里拿來的?」
陸舟動作一頓:「嗯。」
他把文件袋放到一邊的茶几上,把筷子塞到沈亦歡手裡,「吃吧。」
陸舟的廚藝沒退步,做的又都是合沈亦歡口味的菜。
吃完飯,兩人一塊兒把碗筷洗了。
……
沈亦歡先去洗澡,洗到一半,門推開,陸舟進來了。
她原地怔住,水汽氤氳開向上升,又消散在天花板上的浴霸燈上,沈亦歡維持著往腿上抹沐浴露的動作。
人彎著,皮膚濕津津的,蒙了層霧氣。
陸舟動作不停,走過去。
沈亦歡眼睛睜大了:「誒誒……我身上濕的,會弄濕你衣服的。」
於是陸舟把自己衣服脫了。
兩手交疊,拎著領口一拽,又是皮帶,扔在洗手台上時有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音。
陸舟靠過去,抱住了沈亦歡。
沈亦歡有點不自在的撤了一步,陸舟就撈住了她的腰。
他俯身,吻住了沈亦歡的嘴唇。
感覺到他手裡的動作,沈亦歡人抖了一下,拿濕漉漉的鼻尖去碰他的下巴,動作有點討好的乖巧。
「陸舟……」她握住他的手腕。
「我輕點。」
陸舟這次的確把動作放的極輕,熱水從淋浴花灑上灑下來,把男人的臉暈染的性感的不行。
線條深陷的鎖骨上聚集起一汪水,又被接連而下的水擠出溢出。
他動作纏綿而輕柔,到了幾乎有點兒折磨人的程度。
沈亦歡被壓在玻璃上,前邊是冰冷,背後卻是滾燙的胸膛,嚴絲密合。
等她被浴巾包上抱回床上時已經精疲力竭。
沈亦歡伸手,抱住陸舟的脖頸,十指在他後頸交扣住,張嘴在他鎖骨上咬了一口。
挺用力的。
陸舟皺了下眉,在她下巴上捏了下。
沈亦歡松嘴,看著上邊兒的牙印又親了親。
陸舟連被子帶人抱在懷裡:「疼了?」
沈亦歡搖頭。
她什麼勁都沒有,連提個手都嫌累,軟趴趴的窩在他懷裡。
「你是不是報復我呢。」沈亦歡食指在他胸口戳了戳,聲音有點啞,「報復我以前對你不好?」
陸舟:「你對我很好。」
沈亦歡愣了下,更用力抱住他:「那我以後對你更好一點。」
陸舟勾了下唇角。
手掌順著小姑娘的髮絲由上到下。
臥室里沉默一會兒。
陸舟偏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如果以後我做了讓你不高興的事,你別不理我就好。」
沈亦歡不以為意:「你能做什麼讓我不高興的事。」
陸舟沒說話。
臥室門敞著,從陸舟的角度往外看,可以看到鏡子裡倒映出的,那個放在茶几上的文件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