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舟執行任務期間,沈亦歡不太主動聯繫他。
只有晚上他閒下來才得空給沈亦歡打一通電話,每次聽到的都是一次比一次更加劇烈呼嘯而過的風聲。
天越來越冷了。
眼見就要一月底了。
要過年了。
一周後沈亦歡跟著陸司令和司令夫人回了北京,便住回了自己那個小公寓。
當初這個公寓就是租的,她租了一年,到二月也就到租期了,房東前些天發信息問她還要不要續租,沈亦歡拒絕了。
上一回回北京她就把一半的衣服都帶去了陸舟那,等陸舟回來,大概這房也就用不上了。
中間邱茹茹來了一趟。
沈亦歡跟她出去喝下午茶。
邱茹茹見到沈亦歡無名指上的戒指愣了愣:「陸舟這速度也太快了,連戒指都買好了啊。」
「等回來就直接申請結婚報告了。」沈亦歡笑了笑說。
「嚯。」邱茹茹誇張的揚眉。
從前的學生年代裡,大家都會忍不住想陸舟和沈亦歡以後的結婚對象會是誰,明明倆人已經在一塊兒了,可大家似乎都不會認為他們就會這麼走到最後。
「今天晚上就是同學聚會了。」邱茹茹說,「還是決定不去?」
沈亦歡這些天閒著已經快發霉了。
何況她也不想懂事下去了,她本就不是什麼能收斂鬧騰的人。
她紅唇彎了彎,說:「去啊。」
她眼尾輕輕眯著,揚起的眼尾帶著少女特有的張揚,瀟灑恣意又純粹開懷。
於是邱茹茹也笑。
她們從咖啡廳出來時,遇上了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西裝革履,公文包,一看就是大有來頭。
邱茹茹停下來,給男人打招呼:「顧叔叔,這麼巧!」
沈亦歡愣了下,湊到她耳邊問:「誰啊?」
「顧明輝他爹。」邱茹茹也低聲回她。
沈亦歡再細看才發現男人的確眼熟,以前家長會的時候見過,後來他們一群人鬧事被叫家長時也見過,只是如今年紀大了,和那時的印象也有了差別。
她跟著打招呼:「顧叔叔好。」
顧明輝父親記性倒是好,看了倆人一會兒就認出來,叫出了她們的名字,隨口寒暄:「你們現在關係還這麼好啊。」
邱茹茹說:「對啊,我們跟顧明輝也常常見面的,不過最近他太忙了好久沒見了。」
顧父一臉感慨兒子不成器的表情,嘆了口氣:「那小子我都好久沒見到了,不知道又去哪玩了,打電話都不太接的,你們知道嗎?」
「嗯?他不是在……」
邱茹茹剛要說什麼,就被沈亦歡重重捏了下手。
她噤聲,聽到沈亦歡說:「顧明輝好像是去哪旅遊了吧,應該過陣子就回來了,我們一會兒打電話催催他。」
等到顧父走後,邱茹茹才鬆了口氣:「差點露餡了。」
「聽他爸這意思,顧明輝也不是幫公司才去的新疆啊,難不成是自己創業嗎。」邱茹茹問。
沈亦歡:「創業他爸也不會這麼問吧。」
「而且他那時候就跟我們說他是幫家裡老頭子幹活啊。」邱茹茹接上說,「難不成是瞞著我們有了什麼喜歡的新疆姑娘,追女孩兒去了?」
這聽起來似乎更像是顧明輝能幹出來的事兒。
沈亦歡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想起那天在沙漠,顧明輝站在一邊避開她們,當她走過去時,正好聽到他說「別讓他再露面了」。
聲音凌厲威嚴,跟平常完全不一樣。
當時沈亦歡什麼都沒多想,只是覺得工作時候的顧明輝和她印象中也太不一樣了。
如今想起來才覺得不對勁。
沈亦歡莫名其妙心底陡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仿佛有許多許多被她遺漏的細節,盤根錯節的纏繞在周圍,可她實在是理不出一條明確的線路。
邱茹茹手肘撞了撞她:「怎麼了?」
沈亦歡笑了笑:「沒什麼,走吧。」
***
晚上的同學聚會在酒吧。
沈亦歡和邱茹茹離約定時間遲到了十幾分鐘,推門進去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在了。
大家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了沈亦歡的不一樣——她和上回校慶見到時完全不一樣了,還是那麼漂亮,可骨子裡的有些東西張揚出來。
她甚至都沒好好打扮。
都說幾年後的同學聚會是一場別出新面的炫耀大會。
沈亦歡也是臨時決定要來參加,最平常的打扮,一條緊身牛仔褲下兩條腿修長筆直,身形纖瘦高挑,自帶氣場,走進來就是脫俗的。
大家紛紛跟她打招呼。
表面功夫做足。
說是同學聚會,也無非是聊聊過去,談談現在各自的發展以及沒來參加者們的八卦。
沈亦歡注意到張桐戚沒來。
然後便聽她們提起,說是張桐戚最近醜聞纏身,似乎是出道時捧紅她的是個老頭,心知肚明的潛規則。
照片都被爆出來了,禿頂大肚,要有多寒磣就有多寒磣。
張桐戚本就不是太火,只不過一部劇大火後讓她頻繁出現在觀眾眼前了一陣,如今出了這種事直接被雪藏了。
當初那次校慶,最出彩的便是她。
世事難料。
「沈亦歡,我聽說張桐她之前就給你使過不少絆子啊,不過現在她落成這副樣子,也算是罪有應得了。」
沈亦歡聽到有人這麼說。
都不叫「張桐戚」這個藝名了,直接是本名。
她抬眼,掃了說話女人一眼,沒什麼印象,於是冷淡笑笑,沒回答。
酒吧里的鐳射燈光交錯投射下來,霧蒙蒙一片,舞台上的樂隊嘶聲力竭唱著搖滾樂,震耳欲聾,震的整個胸腔都似乎在顫,壓著的感覺。
沈亦歡發覺自己真是老了。
不明白自己從前為什麼會喜歡這種地方,太吵了。
聊了一會兒已經到了夜裡十點,場子更加熱起來。
沈亦歡剛想走,就被人又笑嘻嘻的按回座位里,有服務生給他們拿來了新一瓶冰桶。
裡面都是冰塊,香檳泡在裡面,一陣陣的往外冒著白氣。
這些都是大家在後來步入社會有了應酬後才接觸到的東西,沈亦歡相反,她在初高中就見多了,已經覺得無趣極了。
男人拎出香檳,從小食拼盤裡拿了把金屬叉子,輕輕一磕就打開。
沈亦歡懶散的坐在一邊看著他的動作。
開個酒都有炫技的意思。
「玩個遊戲吧咱們,這酒瓶瓶口對準誰,誰就真心話大冒險選一樣!玩不起就罰酒一杯,不准耍賴啊!」
他往場上的杯子裡都倒了滿杯的香檳。
於是開始玩。
沈亦歡和邱茹茹坐在一塊兒。
玩了幾輪下來後,話匣子便打開,已經不是從前那般年紀了,少有人選大冒險,都是真心話,至於到底是不是真心他人也就未可知了。
「怎麼這就是轉不到咱們班花呢!」剛才開酒的男人說,搓了搓手,鄭重其事的再次轉動酒瓶。
一圈,兩圈,三圈,四圈……
速度減緩,停止,對準沈亦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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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auzw.comstrong>眾人歡呼起來。
「什麼問題好呢?」
有眼尖的說:「我早發現沈亦歡手上的戒指了,你是要結婚了嗎?」
眾人聽完就齊刷刷的朝她手上看:「哪兒有戒指呢。」
「收進去了。」沈亦歡對那枚戒指寶貝的很,這種混亂的場次,進來不久就把它摘下來收起來了。
她大方回答,「是要結婚了。」
「哇!」眾人驚呼。
緊接著的問題就更加順其自然了,「是誰啊?」
小姑娘平靜而坦然:「陸舟。」
眾人安靜一瞬,隨即瞬間掀起熱潮,一晚上視線的落點處都在沈亦歡身上。
他們當然也邀請了陸舟,在群里,陸舟沒回復,今天沈亦歡獨自前來他們根本沒想到倆人竟然又在一起了。
到最後沈亦歡甚至還被邀請進了那個她早退出過的微信班級群里。
緊接著消息一陣爆炸,大家紛紛添加她為好友。
沈亦歡起身,找藉口說去衛生間。
走到酒吧場外的亮堂大廳。
陸舟這個點還沒有給她打電話,以前他每晚上都會給她打一通電話。
沈亦歡倚在牆上,捏著手機點開對話框就杵在那沒動,她打了幾個字,刪除重打,反覆好幾次,才按下發送。
櫻桃:等你空了給我回個電話。
***
新疆,帕米爾高原。
小餐館門口。
顧明輝跨步下車,身後跟緊兩個保鏢。
他走進餐館,就差點被轉彎出來托著餐盤的店員撞到,顧明輝皺眉後退一步,差點弄髒他的西服。
顧明輝:「小心點。」
店員連聲道歉,直到看著顧明輝走上樓梯,才避開人群拿出對講機,沉聲道:「陸隊,目標出現了。」
陸舟視線內,看到顧明輝在身後兩個保鏢保護下走進一間隱蔽的房間。
裡面等著顧明輝的是范虎,盜獵團老大,前端時間已經被陸舟一隊人抓獲。
據李鄔所說,范虎原先的槍枝彈藥都是由他提供,後來是顧明輝撬走他的客戶,所以目前范虎那邊所有的供應都是來自顧明輝。
他們調查了范虎的底細,背後沒有勢力,只是盜獵剝取販賣鹿皮豹皮羊皮一類做上了現在的位置,只存在利益夥伴,沒有保他的人。
那就好對付的多。
他們直接把范虎劫過來,便串通演了這一齣戲。
陸舟看著顧明輝進屋後悄聲走過去,子彈上膛。
周圍靜悄悄一片。
陸舟耳朵里塞著隱蔽耳機,不斷有來自四面八方的情況匯報進來,他一邊注意著房內,一邊還要分神去思考耳朵里傳來的信息。
顧明輝進來時手裡提著箱子,他們需要等人贓並獲。
屋內傳出一陣笑聲。
范虎笑著,他臉上留了道疤,給人一種面目可憎的感覺,他提著手裡的箱子給顧明輝。
顧明輝身後的保鏢接過,打開,一箱子的紙鈔。
保鏢朝顧明輝看了眼,顧明輝點頭,保鏢將自己這邊的箱子也遞給范虎。
門外透過縫隙看進去的陸舟無聲屏住呼吸,一把手|槍緊緊握著,做好了隨時衝進去的準備。
范虎接過箱子,手往上輕輕一抬,愣住了。
陸舟捕捉到這個細節——只有箱子很輕的情況下范虎才會是這個反應,而槍枝彈藥就不可能是輕的。
與此同時,耳機里傳來何閔的聲音:「陸隊,小心陷阱——」
聲音戛然而止,變成一片嘈雜擾亂人心的雜音。
陸舟咬緊牙根,低聲咒罵一句,一把摘了耳機。
顧明輝看著范虎錯愕的表情,朝他微妙的勾唇笑了一下,箱子打開,裡面什麼都沒有。
幾乎是瞬間,周圍燈光突然全部熄滅。
這家小餐館的構造頗有點別有洞天的意味,外面都是寬敞的餐桌,需要繞幾個彎才能到裡邊的包廂。
陸舟聽到外圍嘈雜的腳步聲和槍聲。
他一腳踢開門,槍孔筆直對上顧明輝!
這是他們第一次以這種方式照面,顧明輝悠閒坐在椅子上,大剌剌的看著他,抬著下巴,眯著眼帶著略微的笑意看他。
耳後,顧明輝伸直手,用手指做了個槍的手勢,對著陸舟,輕啟嘴唇:「砰。」
他不用怕——陸舟已經被左右兩把槍對準了兩邊太陽穴。
一旦他輕舉妄動,兩顆子彈大概就會在他腦中相撞。
這是陷阱!
顧明輝早就知道今天這是他們布下的一個局,出面也只不過是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他野心比李鄔大上數十倍,他不僅僅只是要苟且偷生悶聲發大財,他要成為這裡誰都不敢惹的軍火梟。
陸舟站在原地,神色緊繃,槍口筆直對著顧明輝沒動。
「嘖。」
顧明輝有些輕佻的吹了聲口哨,慢吞吞從腰間別下自己的槍。
食指穿過槍把,漫不經心的轉著圈,然後重新握緊,子彈上膛,他歪著腦袋,遙遙對上了陸舟心臟的位置。
「陸舟,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我這麼指著?」他含著笑意問。
「想過。」
出發前,陸舟就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過了。
顧明輝說:「但是沈亦歡肯定沒有想過。」
陸舟這才一皺眉,原本冷靜到沒有一絲破綻的假象終於產生了一絲裂痕。
「陸舟,你要是今天就死在這裡,你說櫻桃會怎麼樣?」顧明輝揚了揚眉,「你不是死都要把她綁在你身邊嗎?」
陸舟從前的確是想過,如果可以拋棄一切世俗道德,他也想把沈亦歡一併拉下地獄,他不想把她留在一個沒有他的世界。
可現在不一樣了。
「不。」
陸舟歪了下頭,他突然偏過槍,手臂往身側的男人身上一拉一拽,槍聲驟響,打在那人身上,成了人肉盔甲。
陸舟在牆上蹬了一腳,擰著另一人的手肘粗暴的折過去,那人下意識用勁,扣下扳機,正好打在自己腦門,當場倒地。
前後不到一分鐘。
陸舟身上臉上沾了溫熱的血,他輕喘了口氣,隨意在臉上擦了一把。
他慢慢站起來,血跡將他的臉染的戾氣十足。
陸舟拿著槍一步步朝顧明輝靠近,語氣輕蔑,「沈亦歡想在哪就在哪。」
顧明輝筆直的看著他,視線一寸不錯,唇線緊繃。
「至於我,能不能拿到的我的命看你本事。」男人聲線很低,說到這裡時,竟然還帶上了點殘忍的笑意,「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都能爬回去找她。」
「三年的時間和這一整片大漠我們都跨過了。」
陸舟和顧明輝同時按緊扳機。
「——你算什麼東西?」陸舟最後看著他說。
……
砰——!
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