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沈凌欣來到了一處書畫攤前,停下了腳步。
「勞駕問一下,寫一幅布幌,需得多少銀兩?」
攤位後的書生抬眼看了看沈凌欣,懶洋洋地回答道:「十字十兩,五字五十兩,一字百兩,概不賒欠。」
聞言,沈凌欣當即打消了讓她寫個布幌的念頭,轉身就走。
開玩笑,一個字一百兩,對方怎麼不去打劫?
她是來這集市賺錢的,不是來被坑錢的!
那書生見沈凌欣問完價格轉身就走,當即不樂意了,揚手就將手中的毛筆扔了出去,貼著沈凌欣的耳畔飛過,然後徑直扎在了沈凌欣腳前!
這可是一支毛筆,前面的筆毛軟著呢!
嚇了一大跳的沈凌欣暗嘆一口氣,該說自己運氣不好呢,還是運氣不好呢,什麼都沒做,就先招惹了個江湖高手。
瞄了一眼沒進地面半截的毛筆,沈凌欣轉回身問道:「閣下這是想強買強賣嗎?」
書生依舊懶洋洋的模樣,只道:「小公子問完了價格扭頭就走,是瞧不上在下寫的字?」
瞧不上就不會問了。
沈凌欣心中暗道,不就是看這書生的字寫得龍飛鳳舞,這才動了心思,請他寫布幌的嗎?誰知道價格如此離譜!
「非是瞧不上,而是……」
「嫌貴?看來小公子是想寫一個字啊!讓在下猜猜,小公子想寫一個什麼字。繡?花?亦或者是舞?」
書生的聲音一直慢悠悠的,可說出來的話卻讓沈凌欣心驚,他這是看出自己是女子之身了?要不然一個男子寫什麼繡花舞!
「閣下猜錯了,我也不欲勞煩閣下,告辭。」
「想走?可沒那麼容易。」
書生懶洋洋的聲調再次傳來,只是與他的聲調極為不相符的,是又一樣物什以極快的速度飛了過來!
同樣的是插在了沈凌欣腳前,不同的是這次是一塊鎮紙。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氣!
她不就是問了一下價格,至於如此不依不饒的麼?
轉回身,沈凌欣大踏步回到了那攤位前,雙眸盯在書生身上,見他一雙眼睛中透出類似於興奮的光芒,面上卻是依舊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沈凌欣忽然間就笑了。
原來不是她運氣不好,而是運氣很好。她苦心尋找的契機,居然就這麼送到了跟前!
不過,在露出笑容的同時,沈凌欣手指微微動了動,悄無聲息地撒了一點粉末出去。
「小公子笑什麼?」
「我笑……紅日三竿鶯百囀,不知閣下可知自己如今到了幾轉,又自認能挺過多少轉呢?」
「唰啦」一聲,書生身前桌面上擺放著的紙張,不知為何盡數裂成了兩半!
見狀,沈凌欣非但不懼,反而笑得越發好看。
看書生的反應,她就明白自己果然沒有看錯!
紅日三竿是一種毒,鶯百轉則是在說中毒的深淺程度。
中毒者起初狀為慵懶,說話做事皆是懶洋洋的,就如此時的書生;繼而腿腳無力,漸漸發展為無法站立,亦如眼前的書生。
再後來就是全身無力,及至百轉之時,中毒者連話都說不了,只能轉動眼珠子,連飲食都無法入腹,會被活生生地餓死渴死。
「小公子可明白一句話?」書生隨手將裂開的紙張拂到了地上。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沈凌欣笑,「可是我不但知道紅日三竿,還知道閣下如今到了三十五轉。若是到了五十轉之時,怕是閣下就不能做這書畫的買賣了。」
五十轉毒性就到了腰腹,屆時書生想坐都坐不住了,總不能躺著寫字作畫,所以沈凌欣才有此一說。
「小公子想說什麼?」
「你應該問我想做什麼?」
聞言,書生微微皺了眉,輕輕抬起手來,伸向了桌面上的毛筆架……
書生的舉動使得沈凌欣眉心一跳,這書生若非中了紅日三竿毒,絕對是個雷厲風行,說取人性命就取人性命的狠辣角色!
「閣下若是打算等著餓死渴死,亦或者現在就毒發身亡,儘管給我一毛筆。」
書生一怔。
「做筆交易如何?我給你解毒,你給我寫一幅布幌。這筆交易你不吃虧的,一副布幌最多不過百兩銀子,而紅日三竿毒不解可是會要了你的性命!也不對,紅日三竿毒發還需要些時日,但是現在你體內多了一種毒,想死還是很快的。」
書生徹底明白了過來,也是在此時他驟然發覺,自己體內的內力消失得無影無蹤,絲毫運轉不起來!
失了內力又身中紅日三竿毒的他,連一個普通書生都不如,甚至有隱隱坐不住的跡象,更不要說取了眼前這人的性命,書生不由得陰沉了臉色。
背對著後面的沈凌欣,並沒有留意到她身後不遠處,不知何時多了一人,並且將她所說的話,一一聽在了耳中。
不過,書生卻是看到了,他目光微微一縮,伸出去的手,也緩緩收了回去。
書生不知不遠處站著的男子究竟是誰,又是何種身份,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危險,極致的危險!
只要對方出手,漫說是現在的自己,就是全盛時期的自己,也只有束手斃命的下場!
一招都敵不過!
而對方之所以不出手,是為了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書生輕噓了一口氣,在雙重壓迫下,答應了沈凌欣的交易。
周沐寒一襲與往日不同的墨色長袍,面上也帶著一張墨色面具,將整個人都融入了昏暗的街道當中。
他緩緩轉動著指間那近乎透明的翡薄飛刀,唇邊微微勾起一個弧度,這小女子就如此喜歡與人做交易?
先前與他做了交易,此時又出現在這魚龍混雜的集市上,與那書生做交易,當真是膽大妄為得很吶!
記憶中那個總是微垂著頭,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羞怯膽小的少女形象,在這一刻徹底地模糊起來,只剩下眼前仿佛散發著無盡光芒的小女子……
沈凌欣並不知身後站著的周沐寒,只伸手取出了銀針,也不另尋他處,就這麼當街開始給書生解毒。
書生見不遠處的墨衣男子,就那麼把玩著飛刀看著,他垂下了眸子,開口問道:「小公子要在下寫一個什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