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人看過生死狀的內容,治不好人張岳敬願意賠錢賠命,對他們十分有利。
吳氏將狀子收到袖口裡,擺擺手讓大漢等人出去。
林孝珏看著她冷冷道:「我說,都出去,包括你。」
吳氏一驚,她本站著沒動,退後一步,「我也要出去?我是他的娘子。」
林孝玨不說話就一直盯著她。
那目光帶些狠戾,那眼珠子又黑,吳氏被看的大熱天背後透風,朝張岳敬一福身,灰溜溜就離開了病房。
閒雜人等撤去,圍觀的人又退倒街上幾個。
少施醫館的夥計和老爺站在自家醫館門口,指點著街上的行人,他小聲道:「這些人都看見了,那生死狀就在吳氏手中。」
醫館中沒外人,施嵐雲呵呵冷笑:「你覺得他們能救回李浩嗎?」
小夥計搖頭:「小的沒聽過這樣的醫術。」
施嵐雲道:「你沒見識了,有一種法子,就是把人的肚子破開,把裡面壞的臟腑縫上,這樣就止血了,人可能活。」
小夥計語氣驚訝:「那不是神仙的法術?」
「是啊,至今也只聽過扁鵲華佗有這本領,可都是傳說罷了,可他們張家人虎啊,偏偏不信邪,張老大在京城活活破開一個人的肚子,那人疼死了,所以張老大也被砍了頭,這事一段時間成為杏林界的笑料。」當然是在他們少施家的推波助瀾下。
施嵐雲嘴角帶笑:「你看吧,他們最多用此法。」
「那不是一樣要鬧笑話?」
施嵐雲笑的更為陰冷:「老夫就怕他不鬧,你給我盯著,李浩一死就去報官,這人一攤上官司……」就再也出不來了,到時候張氏醫館就是他們少施家的囊中之物。
原來少施醫館對張氏醫館早就虎視眈眈,死對頭不說,張老大死了,張氏醫館也沒落了,可張氏醫館和張氏的秘方,張岳敬死活都不肯出賣,耽誤少施醫館發財。
小夥計當聽到報官二字就知道老爺的想法,忙尊了命令。
閒雜人退去,病房的門從里被關上,明媚有些熱辣的陽光被阻隔在外面,林孝玨站在地中央,一夜未眠,這時便能感覺到疲倦。
她揉揉眼角。
「是,但還能,救人。」
「小姐這是何苦?」張岳敬苦笑:「小姐明明是要救人的,卻得罪了他們。」
「那先生,又是,何苦?」林孝玨嘴角彎彎:「先生不是也押了嗎?故而,非常事,非常手段。」
否則很難說服這些人啊,又不能撒手不管。
救還是不救?醫者常常陷入這樣的矛盾之中,張岳敬釋然苦笑:「小姐大醫。」
林孝玨給他一個篤定的目光。
「人參,附子湯,一碗。生草烏、香白芷、當歸、川芎各,四錢……」
張岳敬淺笑還留在臉色,林孝玨已經開始讓陶省三準備藥材。
這就開始了?陶省三手忙腳亂的找筆墨。
張岳敬卻覺得心中盪氣迴腸,他最敬佩的醫者就是父親,父親治病救人從不言廢話。
父親常說救人如打仗,一刻也耽誤不得。
這女子年紀小小,卻難得有這樣高的醫德。他本想問她打算如何醫治,他對外傷症的研究也算有小成,本以為可以給這女子些建議,沒想到人家條理非常清晰,一亮本事就知道是高手。
對於流血過多的病患,首先要做的是止血和回陽。
「天南星,一錢。」林孝玨念叨一樣,陶省記一樣。
張岳敬從沉浸在父親的回憶中回過神來:「小姐有何吩咐。」
「不敢當。」林孝玨頷首致禮:「求先生家中,祖傳的三七方止血藥湯,一碗。」
「小姐好像很了解某家中的情況。」張岳敬不自覺問道。
前面他就疑惑,這無錫縣藥館不少,為何這女子會將人帶到他這裡來呢,一開始他還想是因為這裡離少施醫館最近的緣故,如今人家連自家止血藥中的主方都知道,可謂知己知彼了。
「小姐是不是認得在下?」
張岳敬腦中努力回想他相熟的人,並沒有這樣一位小姐,關鍵他都四十多歲了,這女子太小了,怎麼也不會相交。
林孝玨有禮答道:「常聽家母提起。」
小道童正站在她的身後,差點一口氣憋死自己,夫人在小姐兩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如何和小姐提起的?
陶省三看這丫鬟臉通紅,忙問道:「你熱了嗎?我去倒水。」
小道童忙擺手,林孝玨看她一眼,她瞪著眼睛不說話,林孝玨又把頭轉正了。
張敬岳又問道:「不知夫人是哪位?如何認得在下?」
小道童神情緊張,心道:「我家夫人要是認得你,那一定是在陰間」
忙道:「小姐,李官人還等著醫治呢。」轉了話題,打斷了張敬岳的追問。
林孝玨看著她嘴角彎了彎,念叨:「白紗布,鹽,醋,黃酒,艾蒿,先生的藥箱……」
張岳敬也不好再問她的母親。
「對了,還要兩碗豆漿。重中之,重。」林孝玨念到豆漿,臉色出奇的起了波瀾,從風輕雲淡一下子就變得凝重起來。
難道豆漿是這女子救病醫人的獨門秘方?張岳敬不敢耽擱,與陶省三立刻分頭準備林孝玨要求的東西。
因為豆漿要的急,最快被陶省三送進病房。
「小姐,這豆漿有什麼回天救逆的功效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餓到無力,也是病。」林孝玨端起一碗遞給小道童,剩下一碗自己一飲而盡。
不是救人用的嗎?陶省三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小道童也侷促,這樣不好吧?
「喝吧。」林孝玨放下碗:「不喝,我也就暈了。誰也,活不成。」
小道童噗嗤一下笑出來,不再猶豫,也一口氣將豆漿喝了。澆了雨水,又走了一夜的山路,這一碗豆漿下去更覺得腹內空空,但嗓子滋潤了不少。
小道童臉上露出鬆口氣的微笑。
小姐您心真大,陶省三亦啞然失笑,大家都擔心能不能救人,您這還想著吃呢。
「小姐再來一碗?」他客氣問道。
林孝珏恢復肅然:「沒時間了。救人。」
雖然詞語簡潔,但陶省三還是明白她的意思,他笑著出去準備其他救人的用藥,病房裡就只剩下主僕兩人。
小道童怔怔的看著林孝玨,這是叫她嗎?她好像不叫這個名字啊。
「小姐誰是周一啊?」
「你。」林孝玨目光帶著詢問。
「我不叫周一啊。」小道童一臉的委屈。
「那叫什麼?」
小道童低頭正想呢,林孝玨突然道:「難道是,周二?」
「……」就周一吧。小道童道:「一是不是比二大?」
「自然。」林孝玨心中稍安,她以為丫鬟換了人呢。
周一明顯的感覺到小姐把她當別人了。一想到小姐的癔症,周一就周一吧,夫人就是姓周的,小姐可能是想夫人。
「那我叫周一?周一?」她試探著讀自己的新名字,還挺好聽的,她一下子露出兩顆小虎牙。
「去吧。」林孝玨嘴角彎彎說道。
「我怕攔不住。」周一憂心忡忡說道:「他們人多。」
「看著我。」林孝玨肅然看著她,周一心中一動,也無比認真的回望小姐。
「我們是在,救人。」林孝玨慢慢道:「你關乎他的生死。要守住,你能,你行,你可以,相信我。」
「我能我行我可以?」周小到大周一從沒聽別人這樣和她說過,別人都說她二傻子。「我不行。」她有些膽怯。
「你可以,撒潑……踢,咬,打,罵,黑貓白貓,能抓耗子的,才是好貓。」林孝玨一句句叮囑她:「切記,切記,別讓人,進來。」
「我是好貓?」周一像在雲端一樣,她問道:「小姐我能當好貓?」
「一定能,去吧。無論如何,守住門。」林孝玨目光一定。
周一笑嘻嘻誒了一聲,剛一抬腳,心有疑問,還是轉過頭問道:「小姐,你真的會醫術嗎?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林孝玨嘴角動了動:「與醫有關的,我都會。」
「你還很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