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擔心什麼越來什麼,寫滿字的紙張有一半落在水裡,薛世攀飛也似的衝過去,他來不及挽袖,兩指一下子就把搭在盆沿上的紙角拉住了。
「毀了,毀了!」
浸水的一半字體已經開暈,若不是筆者功力深厚此時應該是模糊的一團黑了。
薛世攀將書別在玉帶間,騰出雙手捏著紙角瀝水,心疼的不住念道。
小二認得這薛十三少,掌柜的早就對他們這些人交代過,十三少是江南薛家的長孫,經常和一些儒生一起遊歷,要他們一定要好好伺候。
惹了天大的禍,嚇得把水盆丟在地上,跪在泥水裡連連求饒。
「公子,小的不長眼,毀了公子的字。」
薛世攀像痴了一樣搖頭:「這不是我的字,這一定是大先生的字。」是誰的字?
他將透水的紙張舉著,對著清晨太陽的方向,這是一張寫滿了周字的隸書書稿,字體端莊嚴謹,正是他喜歡的風格。
最重要的,每個字都感覺有迷茫的憂傷在其中。
「周……」薛世攀喃喃念道,他想到了書寫之人的姓氏,若不是姓周,又怎會對周字如此敬畏和神情?
薛世攀突然拉起跪著的小二,扯著他的脖領吼道。
「快帶我去見大先生。」
小二戰戰兢兢問:「什麼大先生?」
薛世攀指著二樓的一個窗口:「這字是從那個窗口飄下來的,先生就住那裡。」
小二不知自己答的對不對,支支吾吾說道。
「公子,那房裡,住,住的是,兩個女子。」
「胡說,這字怎麼會是女子的字?」人常言字如其人,只有男子心懷天下,才能寫出這樣坦蕩大氣的字體。
而女子,那不過是一些謹小刻薄的弱勢力。
薛世攀不信小二的話,立著眼睛,小二嚇得手腳打顫:「公子,公子,饒命,客房裡住的真的是女子,不信您可以去櫃檯前問問。」
放開小二撩起袍角就往客棧的大廳跑去。
到了櫃檯,他迫不及待的命令掌柜的帶路找人。
「二樓天字二號房的人呢?快帶我去見他。」
掌柜的被他火急火燎的樣子驚到了,這還是那個沉穩儒雅的十三少嗎?掌柜的忙道:「公子,小姐已經帶人走了,退房了。」畢竟閱人無數,回話還是有條不紊的樣子。
掌柜張弛有度的謙和樣子讓薛世攀回過神來。
「客房真的是女子居住其中?」他長吐一口氣穩住情緒
掌柜的和藹笑道:「確實是女子,才走一炷香的時間。」
「我離君咫尺,君隔我天涯。周氏的女子?」薛世攀心中因沒能見到那書寫的女子而感到十分遺憾,他端起那半邊模糊半邊清晰的草紙認真端詳。
「她該是一位怎樣聰慧美麗的女子呢?」他想像著。
忽然,他抬起頭,目光莫名柔和、誠摯的看著掌柜的說道。
「帶我去她住過的地方看看。」
掌柜的也不問緣由,只是笑笑便帶薛世攀上了二樓。
林孝珏讓周二駕車從主街上回林府,路過少施醫館的時候她們的馬車停了下來。少施家跟蹤而來的夥計也隨之停下腳步。
「到咱們醫館了,她不會又來找茬吧?」其中一個問另一個說道。
林孝珏掀開車簾往外看,就發現那兩個黑影不見了,嘴角一勾,不動聲色的笑了。
「小姐,您又來了?」這時,有認識她的街坊看見她,走過來打招呼。
經過救治李浩,還有昨晚的鬧事,估計這條街不認識她的人不多了。
林孝珏也像在自己門口一樣,彎著嘴角點點頭道:「您早啊。」
「小姐,您昨晚沒事吧?」那人忽然走近了來,神秘兮兮的用眼睛斜著少施醫館的匾額。
「他們沒有找您麻煩吧?」
林孝珏頷首施禮:「有您相顧,他們不敢。」她真誠的道謝。
那人反而不好意思了。
「小姐您別怕,他們家親戚病了,施大夫一早就被請走了。」林孝玨心道:「不在?那我倒,不放心了。」
那人見她不出聲,笑道:「小姐您放心吧,他在還敢把小姐怎麼樣嗎?小姐您醫術高明,又告訴我們值錢的藥方,我們都很敬佩您呢,誰讓害您我們百姓都不容他。」一拳正義舉到頭頂。
林孝珏彎彎嘴角,水靈靈的眼睛也細了下來。
她本姿容清絕,這樣笑著便莫名增加了些許柔和之氣,讓人看了很舒服。
那人語氣也跟著平和起來:「您一個人出門在外,可要好好保重啊。」語重心長的叮嚀。
「是。」林孝珏向他致謝:「這就歸家,去了,您也保重。」
林孝珏走後立刻有人靠過來問那人:「小姐跟你說什麼了?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方子?」
那人一撇嘴:「天天就惦記人家方子,你又沒病。」
「嘿,不說拉倒,不過我可警告你,這小姐心腸歹毒,你還是離她遠點好。」
「小姐性格好著呢,你懂個屁。」那人不認同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後揚長走了。
其他人有人幫著他,有人不解他,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林孝珏並未聽見百姓對她的兩極評價。
她坐回到馬車上閉目養神。
「小姐,咱們為什麼要從這裡走?」客棧回林府沿著河岸走更近些,周一知道回林府的路,林孝珏繞遠了,她不解問道。
林孝珏睜開眼。
「我想氣氣,施嵐雲,可惜他,好像不在。」笑容僵硬但壞壞的。
周一一下子捂住了嘴,憋了一會笑才拿開手。
「小姐,你可真……」壞,氣人。周一帶些打趣的意味說了半句話。
林孝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嘴角彎了彎道:「讓人劫我,我雖暫時,弄不死他。但也不想,讓他,過的舒坦。」
「小姐您這叫記仇,我在書中看過,那些士大夫和儒生都不喜,他們說人要有廣闊的胸襟,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周一想到林家的家風,她們就要回家了,她有些擔憂的說道。
林孝珏伸出手來給她捋了捋耳邊的亂發。
「我們又,不是,銀子,誰都喜歡。故而管,他們呢,做你想,做的,就對了。」
「可胳膊擰不過大腿,我們是要靠林家吃飯的。」周一更擔憂了,她可憐兮兮的看著林孝珏。
林孝珏就不明白了,平時看她不走心的樣子,她還什麼都會顧慮。
被人欺負怕了嗎?
「那不被人,欺負,舒坦不?」林孝珏彎著嘴角拍拍她的頭問道。
「舒坦,舒坦極了。」周一點頭。
「欺負我們的人倒霉,開不開心?」林孝珏又問。
「開心,十分開心。」周一再次認同。
「那就不必想那麼多。這世上,哪來那麼多束縛?別人說的話,走不出自己的路。人生除死,無大事,想就去做,這就是我的為人,你的靠山是我,不必怕任何人。」
林孝珏摸著周一的頭,淡然說出領周一刻骨銘心的一句話。
「人生除死無大事。」她喃喃念道。
「小姐,您真瀟灑。」她驀然笑道,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你想,你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