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去晚去總歸要去,溫素點頭,將身邊收拾衛生的器具歸納好,就準備跟著管平離開。
「溫小姐。」管平立在原地沒動,伸手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提醒道:「梁總的朋友也在,您是不是換一身衣服?周秘書準備的都是眼下最時興的款式,很襯您的身材。」
男女之別,還涉及衣物,管平其實沒有打開行李箱看過,只是聽周麗清跟他保證,絕對是最適合溫素的衣服,而且男人也會喜歡。
溫素沉默,男人看起來很有身份地位,他的朋友也不會差到哪去。更何況,沒有男人願意在同性面前丟了面子,還是從女人身上。
溫素一言不發轉身去了臥室,管平就立在玄關等著,時間很快過去,他也不急不催。
等到溫素出來後,就笑著開門,在前面引路。
溫素漸漸放下捏著衣角已經汗濕的手,這位秘書平靜姿態多少讓她放鬆少許,若不是實在找不到針線去縫那兩件開衩過分的白襯衫,她也不會選擇穿箱子裡的那些裙子。
頂著下午最炙熱的時候出門,車子很快就出了城區,一頭扎進南邊起伏的綠色中。
昌州地處平原,只有南邊跟漁陽接壤的地方有幾座不高的山,前些年昌州首富杜建平將其中最大的一片山承包起來,蓋了一座度假村,仿照私人會所的經營模式,只對會員開放。
溫素這個這個土生土長的昌州人,也僅限於從前夫嘴裡聽過幾句萬分嚮往的話。
等終於到了地方,溫素才發現這個隱於深山之中的度假村竟然是完全仿照古宋建式所築,清雅秀逸,而且宋代的園林建築更加纖巧輕柔,出現了很多複雜形式的殿台樓閣。
溫素透過車窗一路深入,只覺得眼睛都不夠用。
下了車,管平在前面引路,繞過水閣花園,立著一個掛著飛羽二字牌匾的兩層小樓,陽光很足,屋脊,屋角的起翹之勢遮擋了大部分。
徐徐的風從不遠處的花園吹來,夏季難得的清爽中都帶著花香。
管平將她領到二樓右手邊的房間之後,就告辭離開。
等到夜幕時分,一個穿著職業及膝裙裝的女人突兀地出現在溫素房間,她甚至連門都沒有敲,直直地就闖進來。
「收拾一下,謝總在等你。」
吩咐一樣的語氣,盛氣凌人。
溫素從驚訝中回神,「你是?」
以她過去的性子,現在已經跟著女人離開了,這聲反問也不會有。
可跟著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兩天,善意,肯定,她現在有種恍惚,覺得自己又是一個人了,不用像以前朝不保夕一樣過著驚弓之鳥的生活。
「謝總的生活秘書,周麗清。」她笑得有些不屑,「你現在身上穿的裙子就是我挑的,平哥說你波濤洶湧,倒是沒有誇張。」
溫素抬手環胸,後退一步,她一向不喜歡自己過分的胸大,現在這個女秘書的話令她感到恥辱。
「他在哪?」她想岔開話題去找謝琛。
「你應該跟我一樣稱呼謝總。」周麗清糾正,「他你的,難道你連基本禮貌都不懂?」
溫素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這個女人,她好像對自己很有敵意。
可是他們之間連面都沒有見過,更不曾有矛盾,這樣無端的惡意叫她難受。
周麗清嗤笑一聲,讓開門口的路,「謝總還在等你,別耽誤我時間。」
溫素走出小樓,夜色下亮起來一盞盞燈,順著路蜿蜒出了庭院。
周麗清停在一所叫玉露堂的屋舍前,一伸手示意溫素自己進去。
殿裡燈火輝煌,謝琛坐在楠木圈椅中,腰背挺直,他今天沒有穿正式的西裝,只是簡單的灰色短袖,低頭喝茶的時候有一種悠閒散人的隨和。
溫素走過去,頭頂的光越來越亮,還沒靠近謝琛的時候就對上他轉移過來的視線。
光亮盈堂,謝琛眯了一下眼睛,才看分明來人的模樣。
她換了一身綠色裙子,方形領口開到胸脯,潤白的顏色沖兌綠色,鮮活里有不屬於她自身的俏皮。
謝琛知道這個女人身材很好,只是今晚她當真換了裝束,才知道以前還是有些低估她了。
「餓了嗎?」謝琛拉開身邊的椅子。
溫素捂著領口坐下,眼睛還在看著對面的椅子,她其實想坐那裡。
「那裡有人。」
溫素當即收回目光,還沒有開口,就聽見不遠處有個吊兒鋃鐺、無比誇張的聲音響起。
「稀奇啊稀奇,我說呢,怎麼突然有時間叫我出來吃飯,原來是素了幾年的和尚突然開葷了。」
話音剛落,對面就坐下一個頭髮挑染著火紅顏色的年輕男子,娃娃臉,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的模樣。
坐下後先是探身伸臉到溫素麵前端詳:「確實比季淑華那死魚樣子好太多了。」
又轉頭看向謝琛,「要不,帶到京城玩玩?」
謝琛放下茶杯,「她不是。」
那人驚訝極了,轉回臉盯著溫素,「不是女朋友?不應該啊。」
他看著謝琛,眼角示意溫素的領口,「你都托我辦事了……這樣的,你真不喜歡?」
溫素臉色漲紅,羞恥極了。
拉著領口使勁地往上拽,這條裙子已經是那箱子裡面布料最多的了,但是款式還是大膽的要命,能露的都露了,不能露的都被細緻勾勒,看著就不像良家婦女,是情人那一款的。
「你這個樣子……」年輕男人聲音微頓,「妹妹你沒出來玩過?昌州女孩子這麼都這麼純嗎?」
年輕男人來了興致,伸手將自己的座椅拉到溫素旁邊兒,被謝琛擋了,輕斥道:「沒規矩,用餐有用餐的樣子,坐回去。」
年輕男人看著謝琛又看看溫素,眼角忽然泛起笑紋,一副「我懂」的模樣,將椅子拉回去坐好。
謝琛輕輕拍了一下溫素放在腿上攥緊的雙手,「這裡有很多菜式,你喜歡哪種?」
溫素抬頭,不明所以。
年輕男人輕笑一聲,解釋道:「那大杜子自傲,覺得這自己建的這譚園舉世無雙,所以小到生活用品,大到內部建設都要用最好的,連這餐食也是,涵蓋古今中外各種菜式,不過妹妹,我建議你還是在咱們這八大菜系裡選。國外的那些菜啊,老大吃不慣。」
溫素點頭,仔細回想了一下八大菜式,兩天時間她已經摸出一點男人的喜好,能吃辣,愛肉食,但又不能太油膩。
「湘菜……不重油可以嗎?」
謝琛點頭,年輕男人一臉逗趣兒,「妹妹,你怎麼知道謝老大喜歡湘菜啊,我告訴你啊,其實川菜也不錯啊,是吧,又辣又夠味……」
「行了,吃你的飯。」謝琛打斷年輕男人的話,年輕男人一撇嘴,收起挑眉擠眼的表情。
溫素偷偷鬆了一口氣,餘光掃到身邊的男人,他坐的位置前面打了一束燈,將桌子上的紋理照得纖毫畢現,把玩著杯子的手也籠在光里,手掌乾燥,寬厚。
只是溫素想不明白,他這樣看起來養尊處優的男人為什麼手中會有繭子,指縫間還有疤痕,可能是現在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怪異,溫素忙著打破,不自覺地就問出來。
謝琛手一頓,放下杯子,將手伸開。「我之前當過兵。」
年輕男人眼裡都是興味兒,但了解謝琛的脾氣,閉住嘴沒說話。
謝琛這人挺霸道的,要是對這個女人沒興趣,他撩就撩了,眼看著有興趣,他再多犯賤,那就是老虎跟前撩鬍鬚,純純活的不耐煩了。
上菜後的話題就被謝琛全程把握,他們在談事,間隙興致上來,年輕男人還開了一瓶好酒。
酒意上頭,年輕男人還是沒忍住,衝著溫素呵呵笑:」妹妹,今晚哥哥看你順眼。機會呢,哥哥給你創造,就看你把握不把握得住。」
溫素臉色緋紅,張了張嘴想告訴他,她跟謝琛之間不是他想的那樣。
可是看著謝琛,他此時鬆弛迷離,板直的腰背也落下來,對年輕男人的話不置可否。
溫素想了想還是將解釋的話咽下去,男人講究面子,酒醉的男人更是在意。
她現在說多說少,難道還要跟酒鬼論短長,而且她也不善言辭,索性閉嘴了。
晚上溫素扶謝琛回小樓,迎面和一個女人撞了個正著。
路上熒燈昏暗,她還沒有看清來人的樣子,就被用力擠開。
「謝總我來扶就好,他習慣我來照顧他。」
周麗清的聲音,溫素一時間有些發愣,轉念想到她正是謝琛的生活秘書,遂跟在身上,沒有阻攔。
兩人順著來時的路走,到了小樓近前,溫素發現前面女人根本就沒有停住步伐進去的意思,反而踏上了另一條繞過小樓的路。
溫素躊躇著上前拉住她,伸手指著小樓:「周秘書,飛羽閣已經到了。」
周麗清抖開她的手,「放開,謝總不住那裡。」
溫素遲疑,「可是管秘書說……」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周麗清嗤笑一聲打斷,分外不屑:「溫小姐,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這些年想爬上謝總床的女人多了去,但都有分寸,還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猴急不長眼。」
周麗清抬手將謝琛的胳膊搭好,「謝總現在不省人事,需要好好休息,你確定還要堅持,攔著我?」
溫素用力捏著手指,「周秘書,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只是管秘書說過,謝……總是要住在飛羽閣的。」
她強挺著脊背,還是把這話說出來,謝琛對她很好,那她也要有所回報才是,管秘書是他的貼身秘書,交代過他就住在飛羽閣,那她就不能任由其他人不明不白將謝琛帶走。
周麗清譏諷一笑,挑眉道:「管秘書?平哥是總助,我才是謝總的生活助理,謝總的衣食住行一向都是由我在安排,他住哪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
溫素有些訥訥,她大學沒畢業就跟前夫結婚,這些年也一直在家照顧老人,分不清周麗清嘴裡秘書的職能劃分,此時見她雖然疾言厲色,卻篤定非常。
溫素猶豫少許,退後一步,將路讓開。
周麗清嗤笑,眼睛滿含不屑,擦肩而過時,在溫素耳邊低聲道:「溫小姐,出來賣的,什麼浪蕩樣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你年紀這麼大,還裝無知單純這一套,手段未免太拙劣了。」
溫素一頓,尖銳的指甲嵌進掌心,音色都變了,一字一頓道:「我不是妓女,我和他清清白白。」
周麗清輕嗤一聲,擦肩而過。
管平翌日清晨找過來的時候,溫素正躺在床上瞪眼看天花板。
她這一宿都沒怎麼睡,難堪不安在心中如網一般交織著,到現在遇見的人都默認她跟謝琛的關係曖昧,哪怕謝琛沒有那個意思,她也會主動爬床一樣。
她果然還是應該呆在那套房子裡,就像前夫說的那樣,她這種失敗怯懦者就應該藏在見不到人的陰影里,每次出現在人前只會留下一個娼婦一般的形象。
「溫小姐,謝總在您房間嗎?」
昨天晚上劉書記突然來了,他跟劉書記的秘書事先對接到深夜,就沒有過來打擾謝總。
今天早上來到飛羽閣才發現房間沒人。
溫素起身開門,管平看見她臉色蒼白,向著屋內探頭掃視一群,皺眉:「溫小姐,謝總昨天晚上沒有回來嗎?」
溫素猶豫道:「沒有……周秘書說謝總不在這裡住。」
管平慣常保持微笑的嘴角落了一秒,又牽上去,只是看著多少有些勉強,「那溫小姐知道謝總現在住在哪裡嗎?」
溫素搖頭。
管平走得很快,溫素從窗戶里看到他背影匆匆地朝著之前周麗清的方向趕去。
晨光熹微,花園中花朵低垂著頭。
溫素一時忐忑,是她做錯了嗎?不該相信那位周秘書的話?
很快,管平又返回了來。
「溫小姐,謝總讓我接您去後山溫泉。」
溫素遲疑,看了一眼管平,他仍舊保持恆久的微笑,溫素鼓起勇氣試探道:「管秘書……我可以不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