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市長對謝琛要往一級開發發展持懷疑態度,就算京里告訴他,謝琛言出必行,他手段狠,但從不虛言,劉市長的心依然沒有放下。
當然這些不能跟劉瑤講,不然她一聽之後,他自己家裡先出一個資敵的有力軍。
「哦。」劉瑤有些愣怔,然後想起什麼一般抓住劉市長的胳膊猛搖,「他跟季淑華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問了嗎?」
「問了問了。」劉市長點頭,「雖然現在沒訂婚,可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什麼板上釘釘,沒訂婚那就是還單身!」劉瑤很不苟同,「那感情呢?謝琛喜歡她嗎?」
「乖寶。爸爸打聽婚事還能叫關心老領導,打聽人家感情,這……像什麼樣子嘛!」
眼見劉瑤還要開口,劉市長最先討饒,「乖寶,爸爸是真的要趕不上飛機了,你要不要跟爸爸一起去京城啊?你上次要的那個鑽石城堡,爸爸給你買好不好?」
劉瑤咬牙,她舍不下謝琛,但鑽石城堡也好漂亮……
轉念忽然想到,季淑華現在就在京城,她不如去見一見,順便看看她跟謝琛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溫素回到飛羽閣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天氣炎熱,今天又是泡溫泉,又是騎馬的,出了一身的汗,筋疲骨乏。
所以她強撐著簡單洗漱後,就在床上睡著了。
這一次,她竟然夢到了自己的母親。
她坐在院子裡粗壯的桂花樹下織毛衣,那隻霸王一樣的貓在旁邊吃她上貢的辣條,母親看著看著就笑了,「素素,你有沒有給它起名字啊?」
溫素肘著頭想,「項羽,它力氣超大的,就跟霸王一樣。」
提起父親,母親神色落寞了一瞬又開心起來,「項羽啊,是個不會被欺負的好名字,那素素知道項羽的故事嗎?」
「我知道,他有一個很漂亮的小妾,千古流傳的那種。」
母親的臉色沉下來,但還是很溫柔,「素素是從哪裡知道的呢?」
「爸爸告訴我的,爸爸還說,做男人就應該像霸王那樣,舉世無敵,然後就有一堆漂亮的女人送上門來給他做小妾。」
正在吃辣條的項羽好似聽懂了,揚起腦袋,母親將手裡的香腸撥開外衣放在它嘴邊,霸王又低頭去吃。
「素素,爸爸是開玩笑的,女孩子是不能做小妾的,現在社會都是一個男人一個老婆,如果多了一個小妾了,那男人就會丟掉妻子,丟掉孩子。「
「你看你最喜歡的濃濃阿姨現在多傷心啊,她的丈夫就是被小妾搶走了,現在連個家的都沒有。帶著你阿宇哥哥只能睡在朋友的陽台上。」
「素素,你記住媽媽的話,長大了遇見你喜歡的男孩子要先問問他有沒有老婆,如果有老婆的話,我們一定不要做小妾傷害她好不好?」
溫素一覺醒來,額頭上全是冷汗,她想念母親,在夢中卻覺得愧疚,無顏見她。
騎馬時的心動難以自持,冷靜下來更令她恐懼。
素素,遇到喜歡的男孩子一定要先問問他有沒有老婆。
溫素低頭,他有。
等到晚餐送過來,謝琛在樓下等了許久不見人影。他來昌州日久,集團文件積壓如山,帶著溫素去馬場已經是從指甲縫裡擠時間。
見她情緒漸平,就先讓人送她回來了。
來到門前,正要敲門,就聽見裡面壓抑的哭聲,細細碎碎的抽噎像是努力壓印在唇齒之間。
謝琛聽了幾秒,舉手敲門,「先下來吃晚飯。」
他轉身回到樓下,無端生得一股燥意。他不喜歡眼淚,女人的也是。
年少荒唐時,他換女人的速度很快,每次分手那些女人哭得肝腸寸斷,鼻涕眼淚一把,也有哭得好看的,他的情緒從無波瀾。
樓梯上傳來緩慢的腳步聲,等她的身影完全出現後,卻在她臉上看不到絲毫流過淚的痕跡。
謝琛眼瞳深沉似海,抬手遞筷子給她,「明天就回去。」
他來這裡要做的事已經做完,本想多待幾天當度假。可在這裡她情緒起伏不定,還不如乾脆離開,回到小房子裡也挺好。
溫素坐在對面,低頭吃飯,儘量避免與他對視。
她自己心中有鬼,不敢再做什麼假女朋友,只是如果離開了謝琛,她能去哪裡?
安靜一餐飯用完,謝琛就起身離開了。
溫素對著窗外夜幕愣神兒,她也知道這感情生得盲目又滑稽,只是露出的一點好,就讓她上癮。
母親是對的,女人脆弱,總是遇到一點好就心弛神搖,沉淪深陷。
溫素攥緊手指,她之前想有個容身之所,可男人結婚了,她還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
還是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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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平在心裡嘆氣,看著前面車流凝滯,沒有半個小時疏通不了。
大意了,昌州雖然地方小,但早高峰是全國標配。他將車內音樂聲音調大,以免後面的溫素不耐煩。
卻見她漸漸垂眸,越來越像一座風沙侵襲的雕像,在風化的邊緣。
「溫小姐,不喜歡聽歌?」
溫素視線釘在車墊密織的紋理上,「……都可以。」
管平一愣,良久才半猜半疑地試探道:「您是……不喜歡也不討厭?」
溫素抬頭看了他一眼,最終點頭。那歌詞暗戀掙扎,她聽者有意。
管平不尷不尬笑了一聲,忽然道歉,「對不起,溫小姐,這次實在是我工作失誤。為您準備的衣服款式並不合適,我已經重新安排了,您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嗎?比如顏色,款式,材質?」
周麗清給她準備的衣服露肉風騷,她的身材又非常豐滿,譚園裡住的很多紈絝子弟都很喜歡這一款。好在她從不獨自出門,也不亂跑,避免了許多事端。
「管秘書。」就在管平以為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溫素忽然出聲。
「我……不需要準備衣服。」溫素顫抖著聲音,她實在害怕,「不需要重新準備,我……我不會繼續留在謝總身邊。」
管平愣了一下,微皺著眉,「是我的疏忽令您感到不滿嗎?」
「不,不是。」溫素深吸一口氣,卻始終不抬頭,管平只看見瑟瑟發抖的發心,像一隻瑟縮的貓,「我,非常感謝謝總好心收留,只是……我並沒有受傷,我,我應該離開的。」
管平揚起微笑,「溫小姐客氣了,您現在沒有居所,身上也並不寬裕。謝總向來心善,您安心住下就好。」
溫素雙手緊握,指尖因為用力都開始泛白。
她要拒絕的,只是還沒想好足夠尊重男人的措辭。
恰巧前面道路已經暢通,管平收回在後視鏡上的視線,專心開車。
一路上,溫素反覆在肚子裡打腹稿,該怎麼跟謝琛辭別。
可到了他面前,見他沉目冷臉,心下還是很害怕。
「管平告訴我,你想離開?」謝琛坐在沙發上,神色冷峻又淡漠,氣壓很低。
溫素掐著手心,心跳如鼓,「是,是的,我該走了。」
「之前你答應做一段時間的假女友。」
這確實是她答應過的。
溫素張了張嘴。
謝琛皺了下眉,「離開的事以後再說,你先看看這個。」
管平立即轉身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遞到溫素麵前。
深藍色的文件夾其貌不揚。溫素疑惑著沒打開,「我,能問一下……這是什麼嗎?」
謝琛輕揚下巴,「打開看看。」
溫素翻開第一頁,是一個公司的經營信息,她看不太懂。
翻了幾頁只記得這個公司是類似包工頭的建築公司,註冊資金五十萬。
等翻到最後,她頓住了,上面寫著《東省昌州市遠安區人民法院判決通知書》
被告昌州市素津有限公司,自判決生效起三個月內還清供應商蘇瑞瑞借款和出資款共計七百萬元。
溫素感到一陣眩暈,接著就是三九天被潑了一盆冷水,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瞬凍結。顫抖著手,將被告素津公司的企業法人看了三遍,還是她的名字,溫素。
溫素臉色變得煞白,不由自主望向謝琛,「我……我沒有開過……公司。」聲音干啞,連呼吸都是痛苦的。
她身上錢最多的時候不超過八千塊,哪有五十萬去註冊公司?還欠債七百萬!
她不敢置信,又往前翻。這次逐詞索句地看,才發現這份資料詳細到令人髮指,公司什麼時候註冊,什麼時候欠款,因為什麼經營不善還不上錢,每一筆都明列得清清楚楚。
還有她作為法人的資料細到發指,就好像她真的有一個公司,真的成了一個老賴。
溫素呆坐在沙發上,判決書上明令禁止地寫明期限和拖欠的後果。
溫素渾身的血液骨髓都被那些字。一字一字慢慢抽乾。
那些沒有黑夜白天的零工日子,那些酷暑寒冬不能停歇的日子,還有狼狽掛在街頭玩偶服里的吊瓶……
謝琛神情晦暗不明,管平上前幾步,將文件從溫素手中抽出來。
「討債的人找到了謝總,謝總讓人去仔細核查了,債務合法無誤,法人也確實是您。即使走法律途徑,您勝訴的機率也不多。」
管平稍頓,「也可以說無限接近於零。」
溫素倉皇起來,她即使是無辜的,也沒有辦法嗎?
「我,我該怎麼辦……」
謝琛拿起茶杯喝一口,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
他每一秒的沉默,溫素都更加心灰意冷。
女人瘦弱的肩膀垮塌下去,快要在沙發上坐不住,跌落。
謝琛眼睛掃過她。
她絕望到了極點,臉色慘澹如霜,茫然又無措,想美玉遍布碎紋,淒涼又脆弱。
謝琛摩挲著杯子的手,緊了一瞬。
「我可以幫你還。」
溫素呆呆著轉頭,恍惚好像沒有聽清。只看到男人的眼睛又黑又深,像是在審視,又像在同情。
「什……麼?」溫素接近囈語。
「我幫你還。」男人語氣篤定非常。
溫素眼底亮起一丁點光,與男人對視後,光又覆滅了,「七百萬,太多了……」
欠別人和欠謝琛都是一樣。
溫素胸腔像破了一個洞,空蕩蕩的任風吹著。
七百萬啊。
她就算去賣腎賣血都還不完。
管平走過來,遞給她一張已經簽字蓋了印章的支票,上面的數額正好是七百萬。
溫素腦袋嗡的一下,好像有錘頭應頭一下,已經刷白的臉色上青灰立起。
他竟然真的打算幫她還。
「為什麼?」她啞然失聲。
「我來昌州有些事要做,素津出現得正好,欠款我幫你還,法人還是不變,我要經營權,每年還會給你一些分紅,如何?」謝琛把溫素麵前的茶杯放在她手裡。
「你要這個公司?」溫素呆傻又疑惑,她聽不懂那些法人經營權之類的詞彙,只能猜測他的意思。
「素津已經破產。」謝琛眼眸冰涼如水,不緊不慢道:「七百萬,它不值。」
溫素麵色蒼白如紙,緊緊攥著水杯,「那你……你想……要什麼?」
謝琛變換姿勢,俯視著她,面容陷入陰影,看不清表情,壓力山崩一般向著溫素傾來。
「要你。」謝琛低下頭盯著她,目光幽深鋒利,「我需要有一個女伴,你做我的女人。」
溫素張了張嘴,他的目光太幽邃,侵略感太強,她狼狽躲避視線。
「你的女人?你不是……有妻子嗎?」
謝琛蹙眉,「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
他聲線冷,一字一句的陳述。
壓的溫素禁不住顫抖,手中茶水已經變得冰冷,浸的她忍不住哆嗦。
小時候她家裡總是窮一陣富一陣,母親終日惶惶。
每次有錢溫素開心得像個傻瓜,母親卻坐在一邊垂淚,溫素總不能理解。
現在她理解了,一旦有了債務,慌張,焦慮、迷茫,恐懼。
債務是永遠填不完的黑洞,那洞無休止地讓人絕望。
可笑之前她還想著要離開。
她愣怔許久,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她垂頭兀自愣神,書房裡傳來管平斷斷續續的聲音。
「目前昌州各方公司囤地情況就是這樣,劉市長雖然叫停了全市的土地出讓,但還是有人大肆買入,說起來這個人還算跟您有關係!」
謝琛的聲音響起,「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