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待到秋來九月八【重製版】
窗欞上。
另一年輕男子,坐在窗台上,正舉壺喝酒,看著清霧原的方向。
此人穿的是神策軍的藍黑袍,腰配的長劍極長,圓臉盤,眸光暗沉, 與一般劍客的凜然氣質不太一樣。
「老師,五行原上好像有弟子催動了靈泉……看靈壓似乎只有九品。」
白髮男子懸空的手指落下,繼續彈奏起琴弦,已然換了個調子。
「是嗎?」
窗台上的年輕人略顯驚異道:
「我記得,老師您曾是國子監唯一一個以九品靈壓催動靈泉的……」
琴聲清雅,白髮男人搖首道:
「都是往事了,不值一提。」
隨即,又毫不在意的道了句:
「這人,是以九品五行均賦催動的單一靈泉, 其實比我做的更難。」
年輕男子一聽,驀的興奮起來。
「這麼說,術道院又出天才了?那我應該去親眼看看才是!」
白髮男人卻搖了搖頭,嘆息道:
「以五行均賦強行催動單泉,雖然精妙絕倫,卻不如單靈賦舉手之勞,於術法而言, 只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
年輕男子也覺遺憾。
「也是,或許是個天才醫師, 卻很難是合格術師。」
「除非他……我在瞎想什麼呢!」
……
清霧原上鴉雀無聲。
關詩妍興奮的第一個鼓掌。
「哇, 出來了……真漂亮!」
隨即, 不少女生也跟著鼓掌歡呼。
這些,只是看熱鬧的外行。
只有少數學生驚愕在原地, 半天說不出話來。
賀劍群看了半天, 對陳顏俊提高丹田抗力、強行拉伸靈脈提高靈壓的手段暗暗稱奇。
雲燕回倒是覺得,陳顏俊能在拉出三倍靈壓時,依舊面無表情,仿佛還有餘力一般……
再看陳顏俊那張過於俊秀的臉, 雲燕回感覺舒服多了。
賀劍群提醒道:
「也別高興的太早了!靈泉已經落下,催動一泉,便如此吃力,又如何能同時催動五泉?」
女生們一臉期待的望著,似乎都在等待陳顏俊下一步動作。
然而,陳博士,兩位助教,以及在場的大部分男弟子們,都隱約覺得,陳顏俊可能是下不來台了。
以九品靈壓催動靈泉,固然是足以媲美清虹子首座的神跡。
但首座曾經催動的單系靈泉,是一飛沖天的細泉,高一丈有餘,持續了百息有餘,場面極其壯觀。
而陳顏俊催動如此纖細、綿柔的金粉靈泉,卻只有一尺高,只持續了十幾息而已。
他抵達了九品五行均賦的極限!
足夠閃耀,卻很難再進一步了。
就連首座大人,當年也是修至七品後才完成同時催動五道靈泉的壯舉。
這也是為什麼,聽到陳顏俊欲催動五行靈泉, 陳博士直接搖頭離開了。
不知何時起,清霧原的霧,愈發的濃郁了。
金系靈柱前。
陳顏俊失神的站在原地,並未在意柱頂消失的靈泉。
就在剛才他拉伸靈脈,全力催動靈泉上涌的一瞬間——
不知是不是受紅茶茶力的影響,他看見柱體內紅霧瀰漫,似有一道碎裂的魔紋映照在他的丹田外壁。
一般靈紋點亮,多為清白藍三色中的一種,或是多種混合色。
魔紋,只有紅黑兩色。
方才,陳顏俊只在超出自身靈壓極限之上的一瞬間才看見了。
而且只是魔紋的碎片,很可能要同時催動五行靈泉才能破解。
「難道說,那個與自己經歷極其相似的賊人,真的是個魔修?」
難怪和鎮獄司的調查有關係……
眼下,陳顏俊的問題是,自己須以增幅三倍後才勉強催動靈泉的靈壓,要同時催動五道靈泉。
三乘五,是十五,直接超出了十倍的理論極限。
抬頭看了眼消失的靈泉,陳顏俊難免嘆了口氣。
好在,還有辦法……
一旁,雲燕回忽然驚訝發現,陳顏俊並沒有放棄,而正在琢磨如何催動五道靈泉。
雖然覺得不可能,但身為助教,她還是有義務說明情況。
「通常來說,九品修真者的靈壓極其有限,傳遞距離不超過十丈,而且逐步衰減……一般有效殺傷距離,也就三丈左右。」
「而中間點,距離五根柱子的距離都在二十丈以上,想要同時催動五道靈泉,暫且不考慮五行御靈的精度與神魂強度,光是靈壓強度,就至少需要六品的修為!」
「目前的記錄,是首座大人以七品修為完美催動五道靈泉的壯舉。」
「而這位賀助教,以六品修為將高低不等的五道靈泉維持了十息,便是最近十年來術道院做的最好的了。」
賀劍群聽的很是受用,雙手抱劍傲然佇立。
陳顏俊微微頷首。
他也知曉,以自己現在實力,不整點花活,根本沒有可能同時催動五道靈泉,連賀助教的水平都不可能達到。
只要能催動五道靈泉,也許他就能看完整的魔印,繼而破解那首藏詩。
繚繞的清霧中,陳顏俊遠遠的盯著五根柱子,仿佛看到了五棵老槐樹。
化勁!
他突然想到,化勁本質是一種延時震力,如果延時足夠長,便能依次催動五道靈泉。
也許,在某一個剎那,便能達到同時催動五道靈泉的壯舉,得以同時瞥見五道魔紋。
這樣想著,陳顏俊驀的興奮起來。
抬手一掌,拍在金系靈柱上,同時掌心以高度壓縮的金系靈力灌入柱內。
與一掌拍在槐樹上的效果差不多。
起初,靈柱沒有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柱頂才突然噴出一道由玄金鐵粉組成的靈泉。
這一次,靈泉似乎持續的久了些。
以體術輔助御靈?圍觀學生們看的一臉茫然。
陳顏俊毫不停留,以最快速度來到木靈柱前。
同樣操作,以化勁融合木系靈力,拍了一掌……
不一會,木齏靈泉同樣噴了出來。
於是,陳顏俊在眾目睽睽下,以最快速度,將五個靈柱全部催出了靈泉。
這時,金木兩道靈泉已經落下了。
等陳顏俊回到中央位置時,第三個催動的水系靈泉,也徐徐落下。
陳顏俊卻毫不在意,站在中間點,長舒一口氣,徐徐閉上了眼睛。
蹙眉。
抬手。
藉助殘餘的化勁隔空御靈。
然而,五道靈泉卻如打地鼠一般,一個冒出一個落下,顧此失彼。
眾人看了好一會,始終沒有看到五道靈泉同時升起。
兩位助教也不禁扼腕嘆息。
遠處,靠山巨石上,老博士徐徐起身,沒有看陳顏俊一眼,只道:
「討巧,終有極限,御靈修行終究要腳踏實地。」
「散課!」
這樣說著,他便轉身下山,闊步離開了清霧原。
雖然早知道是不可能的事,眾人還是覺得惋惜。
然而,正在這時!
清霧原黑雲密布,風聲大作。
五根靈柱突然一一震顫起來,發出詭異的齊鳴。
陳躬行抬頭一看。
一道高亢如驚雷、又低沉如囈語的柱鳴聲,自雲中落下。
仔細聽來竟如人聲:
「待到秋來九月八……」
陳躬行忽然老眸一滯,渾身骨節跟著顫動起來。
「這是!」
「我花開後百花殺。」
兩句平平無奇的詩……但其發聲形式太奇特了!
「怎麼回事!」
陳躬行身形一閃,回到清霧原。
這才發現,居然是五根靈柱以一種詭異的節律共鳴。
他明白了,並非要同時催動靈泉才能看到藏詩,而是能感知到五根靈柱的律動,宛若彈琴一般,詩才會出現!
陳顏俊抬手閉目運力,與五根靈柱完全共鳴,頭頂再一次冒起了紅霧。
【御靈+1,98/100(爐火純青)】
柱鳴轟轟隆隆,宛若浮雲奔浪。
「沖天香陣透長安。」
【御靈+1,99/100(爐火純青)】
賀劍群這才從柱鳴中辨出詩句。
「他竟在解詩!」
雲助教看出陳顏俊快到極限了。
「陳顏俊,快停下。」
靈泉高高低低,五柱轟然齊鳴。
「——滿城盡帶黃金甲!」
這聲音並非人聲,而是由柱體嘯叫與空氣共鳴發出的柱聲。
動靜大,但只有近處可聞,而且混合了呼嘯的風聲,干擾極大。
清霧原上,除了陳顏俊,只有陳躬行聽清了全詩。
陳躬行又驚又笑,仰首長吟道: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那賊子,竟要反!」
陳顏俊徐徐睜開了雙目。
【御靈+1,100/100(登峰造極)!】
五道魔紋碎片竟構建出一個完整的魘氣幻境,他以高低變幻的五行大山強行鎮壓住魘氣幻境,才引發柱體共鳴,才顯出了藏詩全貌。
慕容夜沒有說錯,他真的藉此突破了瓶頸,登峰造極!
可這首原主記憶里沒有的詩,陳顏俊卻並不陌生。
甚至可以說是,太熟悉了。
來自黃巢寫的:《菊花》。
「居然是黃巢……」
唐末義軍掛帥人物王仙芝與黃巢,先後分別以「天補平均大將軍」、「沖天太保均平大將軍」作為稱號,某種程度也是理想主義者。
黃巢除了濫殺無辜外,做的還不錯,把那些延續千年大宗族給物理清除了,只因殺業太重,名聲不好。
沒想到這個世界的黃巢,居然堂而皇之的跑到國子監藏詩,真實實力恐怕深不可測!
近些年,黃巢在民間也有了些許名聲,據說與王仙芝集結一支草軍於各道遊蕩多年,但因為民間藩鎮割據,地方軍力很強,黃巢和王仙芝並沒有一呼百應,迅速壯大起來。
看來,黃巢還沒完全發力……
陳顏俊心嘆道:
「世界線明明已經變動,黃巢不但能出生,竟還能寫出一模一樣的詩!」
「說起來,我居然與黃巢的經歷如此相似……」
「要完!」
他心道。
「小姨子在哪,為何還不來救場?繼續下去我會被當成反賊的好不好!」
仔細想。
那黃巢也在丹林院修行了七日,難道說,他之所以墮入魔道,也與談博士的紅茶有關?
黃巢修魔道,似乎突破了五行均賦的極限,否則以七品修為,很難在清虹子面前藏身。
五行均賦真的容易入魔嗎?
陳顏俊還記得,第一次進入魘氣幻境被夫人喚醒後,她曾說過:
長時間深陷魘氣幻象、卻又能巋然自若之人,只有兩種。
一種,是與邪魔共情、同行的至惡之人。
另一種,則是泰山崩於前、還想扶大廈於將傾的人。
「也就是說,我和黃巢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
這種感覺……像是自帶了某種穿越使命一樣。
他忽然覺得,大唐靈氣復甦的起因漸漸變得複雜起來了。
眼下,陳顏俊還只是個九品菜雞,還想不到那麼遠的事。
他只想儘快變強,保護自己所愛的人……至於天下大勢,亂世之治,有了餘力再說。
周圍的女生們這才反應過來,捂著耳朵,嚇得尖叫不止。
關詩妍臉都黑了,嚇得不敢靠近陳顏俊,隔了三尺大喊:
「陳顏俊你在幹什麼呀!」
江渺拍打著陳顏俊肩膀。
「你消停點,出大事了!」
與此同時,國子監內各路強者,都感知到清霧原上詭異的嘯叫。
有的人已經正在趕過來……
突然!
柱鳴聲戛然而止,一道半透明的黑色法陣,瞬間籠罩全山。
與此同時,一道浩渺如煙、無窮無盡的靈壓,轟然落下來。
清霧原上,所有人都靜止了。
不止身體變成雕塑一樣,連神魂也一併靜止。
除了陳顏俊。
他抬頭看了眼,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棺籠罩了清霧原。
他聽不見任何柱鳴聲音了,高低起伏的靈泉,也變成整整齊齊的細流。
被他引出的魘氣魔紋也跟著完全消散,被浩瀚靈壓鎮壓的渣都不剩了。
回過神來時——
一個身材高大,模樣俊秀、一身白髮飄散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他面前。
不見其開口,卻發出一道宛若腹語的空曠聲音:
「你叫什麼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