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樓，11樓，13樓……
電梯沒有阻礙的上升。
換作平時他很樂意遇見這種情況，此刻的穆仁心情卻極為坦蕩與複雜。
慢些吧，
他拼命的學習，也是為了能夠離家裡遠點，而市一中，重點高中，就是當年他唯一的正當理由。
他期待電梯在每一層都會被人按下，他還沒想好，怎麼去面對父母。
「叮。」暢通無阻的電梯很快到了目的地，十八層樓啊，居然在中間沒有停過一次，上蒼這是，
要是別的孩子回家，恐怕早就通知了家裡，父母早就去了車站迎接，或者在家裡做了一桌熱氣騰騰，香噴噴的飯菜在等候，
相見激動，擁抱。
電梯門將要關上，穆仁走了出去，
他昨天也打了電話，想提前說一聲今天會回家，
只是兩個電話沒有一個接通的，也沒有回撥。
腦子昏昏沉沉，已走到了門前，穆仁抬起手，即將落到門面，屋內咆哮而至。
他表情一僵，沉默在原地。
走還是等會，反正此時他不想進去。
走吧！
穆仁轉身之際，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響起。
「你回來了。」
穆仁轉頭，是他的母親。
蔣綰淡淡地說了一句，從兒子身邊經過，「進去吧，穆承溫在裡面。」
「您去，」穆仁話還沒說完，見母親電梯門已經關上，
「哪？」
他只是稍許茫然，便轉身走進了屋內。
踏入門檻第一步，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他皺起眉頭。
又是這樣，
還是這樣，
真是一點都沒變，
關於這個家，那千篇一律的記憶。
客廳，男人趴在沙發，朝著一旁的垃圾桶嘔吐不停，
穆仁走至沙發，拍著父親的背，
「滾。」穆承溫含糊其詞地怒罵，「給老子滾出去，別回來，再也別給老子回來。」
「滾」
……
穆仁靜靜悄悄的半蹲在沙發旁，一遍便拍著父親的背，
他餵父親喝了幾口溫水，看著父親睡去，鼾聲愈發順暢，走進了廚房。
已經是快中午十二點了，這個家裡卻一片狼藉。
菜刀在菜板上「噠噠」作響，穆仁的面色如常。
「噠噠噠……」
一陣眩暈感而來，穆仁雙手撐在案板，大口呼吸，情況好轉後，他繼續拿起菜刀，卻發現菜板上出現了幾滴血。
眩暈感的襲來，連鼻子的感觸都切斷，
他捏住鼻子，走到水池旁，學著荏裴雪那天，清洗了臉龐，又將涼水灑在額頭與後頸，再將鼻孔堵住。
回到案板旁，重新切菜，炒了幾碟菜，就等米飯煮好。
穆仁坐到一旁，捂住自己的小腹，那種錐心的疼痛又悄無聲息而來，
痛感愈加強烈，他死死抓住小腹皮肉，汗水密布在額頭，也浸濕了他的後背。
看來，他的病情開始惡化。
他在原地轉了一圈，看著屋內的一切，地板上的衣服，垃圾桶里的嘔吐物，沙發上不省人事的父親……
這一切的一切組成的家，沒有一絲絲溫暖的感覺，
這琳琅滿目的房間，只不過是個華麗空殼罷了。
穆仁再也無法撐住，情緒如同腐爛的葉子，
惡臭在內心深處，
他蹲下，將身子蜷縮，雙臂環抱著雙腿，身體再次無法控制地顫抖，
隨後，他用雙手捂住臉，嗤笑起來，
每笑一次，心便撕扯一次，
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每一次呼吸都是在使出渾身解數。
不久，電飯煲發出開關跳動的聲音，疼痛終於有所緩解，
穆仁顫顫巍巍站起來，盛了三份米飯，又將炒好的三菜一湯端上了餐桌。
父親還沒有醒來，他將垃圾袋提出垃圾桶，走出家門，扔去了樓下的大垃圾桶。
再次返回客廳，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一點二十三分，
母親沒有回來，父親還在酣睡。
他獨自坐在餐桌，一口口吃著自己做得飯菜，明明菜色上佳，氣味也很香，但吃入口中卻味如嚼蠟。
吃完後，他將飯菜用空碗碟蓋住，先洗了自己的碗。
回到自己房間，坐在桌前，放在桌面的手不適的觸感令他抬起手，他一看，手心一片灰黑。
這房間到底有多久沒人進來過了？
或許上次自己離開後，就沒了吧。
穆仁呆呆想著這一切，將回來放到床上了藍色包包打開，從裡面拿出了診斷書，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或許你來的其實挺合適的。
當他看到那藍色的包包時，心卻像被扎了一樣，
為什麼不早點遇到她？
為什麼讓我遇到她？
為什麼？
……
窗外的風呼呼啦啦，穆仁打開窗戶，風吹動他的假髮，讓他有些睜不開眼。
天氣明媚，他的房間正好能夠看到小區的休閒區，幾對夫妻陪著自己孩子玩樂，歡聲笑語他聽了個真切，
讓人入迷，讓人羨慕。
陽光照不暖他的心，別人的小孩看起來唾手可得的幸福，
對於他而言，遙不可及。
恍惚間，穆仁撒在了窗邊睡著。
「別走，別走，不是說好誰也不許失約的嗎？」
穆仁驚醒，心中空落落的，
他害怕極了，慌亂地找出手機，
『阿雪，你在幹嘛？』
『阿雪，下午飯吃了沒有？』」
『阿雪，我剛才看到了一隻小鳥，』
『今天天氣很好，我趴在窗戶上就睡著了，笑死我了。』
『早上還做飯了呢？味道特別好吃哦。』
……
『還有，我好想你。』編輯好的這一句，又被穆仁一個字一個字的刪除。
他將手機放到床上，剛走到門前，提示音響起來，
一聲，兩聲，三聲……
『我這會準備出去呢！』
『還沒吃下午飯呢，大笨蛋，你吃這麼早的嗎？』
『那你把它給抓回去，晚上加餐。』
『大笨蛋，大笨蛋（打你）怎麼不睡床上去，那樣睡能睡得舒服嗎？（可惡）』
『哼，給我說幹嘛，我又沒吃過。（不開心）』
……
『某人，是不是想我了？哈哈哈，開玩笑的啦（送你花花）』
『還有，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你是不是又不開心了？』
『不許這樣，我真的生氣了，又忘記和我的約定了？』
穆仁看著被逐條回復的信息，目光有些模糊，
和荏裴雪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心情好了很多，
她就像是他的特效藥。
太陽將要落入西山，
客廳，父親還沒醒，餐桌上被蓋住的碗碟原封不動。
穆仁走進廚房，準備煮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