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阿勒頗
4月2號，上午10點。
一個名叫凱馬赫的土耳其偏僻小鎮裡，逃亡路上的東風兵團眾人停下了腳步，進行暫時修整。
偽裝成遊客的眾人坐在這座小鎮唯一的一間甜品咖啡店裡，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討論著下一步的行進路線。
重傷員和陣亡隊員的遺體已經通過黑海運走，現在的東風兵團還剩下8個戰鬥人員，而吳聰那邊的情報人員則剩下4個。
陳沉的左臂仍然無法支撐大範圍的活動，但搭上夾板、由平川重新處理之後，至少不再是痛得難以忍受了。
坐在他對面地吳聰一邊假裝隨意地翻看著旅遊地圖，一邊開口說道：
「我們得儘快趕到奧瓦哲克。」
「這三十公里基本上都是無人區，穿過這片無人區之後，我們在奧瓦哲克換車，然後就能進入山區了。」
「從奧瓦哲克出來，我們向西南方向開進。」
「繞過埃拉澤，到達切爾米克，然後再繞過阿德亞曼，到達尼基普。」
「到了尼基普之後，下一輪支援也應該到了。」
「從這裡開始，會有人護送我們前往吉利斯，過了吉利斯，就是敘利亞的阿勒頗。」
「在城區，他們想要找到我們幾乎是不可能的，發動空襲的難度也大大增加。」
「所以，進入阿勒頗之後，我們就應該可以迎來短暫的休息了。」
聽到他的話，陳沉微微點頭。
隨後，他開口問道：
「現IA落後我們多久？」
「從對方的調度來看，他們落後我們的時間不會長於兩個小時。」
「但很奇怪，以他們的情報能力不可能在20個小時過去之後，還沒有追平一點差距。」
「最好的情況是，安德里亞的死亡確實給他們的情報體系造成了重創，他們沒有多餘的力量來追蹤我們。」
「而最壞的情況則是他們已經實際上咬住了我們，只不過沒有立刻動手，反而製造出了落後的假象。」
「兩者都是有可能的，但兩者都沒有明確的證據支持。」
「所以，我們能做的只有繼續加快速度。」
「不管對方出什麼招，我們只要能進入阿勒頗，基本就算暫時安全了。」
「至於後面的任務要怎麼去執行，那是後面的事情.」
話音落下，咖啡店裡的眾人下意識地點頭。
但也就在這時，陳沉突然察覺到一個問題。
他記得吳聰當時說過，在伊斯坦堡有一支特種部隊，一支不知道是誰的特種部隊。
但從伊斯坦堡混亂發生到現在為止，這支特種部隊仍然沒有露過面。
他們在哪裡，他們的任務是什麼？
有什麼事情重要到連安德里亞死了，都不足以調動他們？
或者說，他們早就已經不在伊斯坦堡，而是去往了其他地方？
想到這裡，陳沉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凝重。
這一次的撤離進行得太過順利了，就好像己方已經把敵人遠遠甩在身後一樣。
那麼有沒有可能，己方的敵人不是在身後，而是在前方等待？
陳沉立刻向吳聰說明了自己的想法，而吳聰的感覺也跟他如出一轍。
「要不要變更入境點？」
陳沉開口問道。
「可以變更，但我不知道這有沒有必要。」
「我們的接應人員是不可能暴露的，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進行過任何活動。」
「可以說，他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這次接應。」
「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方能找到我們的唯一原因，就是我們自己已經被盯上。」
「所以，轉換入境點其實是沒用的。」
「明白了。」
陳沉微微點頭，隨後又好奇地問道：
「為什麼在那裡會有這麼一支接應隊伍？是臨時布置的嗎？」
「不是，我們到達土耳其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同步到達敘利亞了。」
「他們只有3個人，但這三個人可以為了我們全部犧牲。」
「因為，一旦撤離的情況發生，就意味著土耳其發生了重大變故。」
「而從土耳其撤回的人員身上，必然會攜帶著足以改變一切的東西。」
「不管是情報、還是其他什麼.」
長遠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一步棋。
陳沉嘆服地吐出一口氣，這一刻，他看到的仿佛是一盤精妙絕倫的棋局。
在雙方棋手為了一塊角位的一塊地盤殺得難解難分、白方的大龍幾乎要被斬首的時候，落在天元附近那枚看似毫無作用的棋子竟然為這條大龍接上了一口氣，盤活了整個局面。
這看上去像是天命、像是運氣，可實際上，背後那運籌帷幄的長遠布局，才是真正攝人心魄的東西
「走吧，我們得繼續前進。」
陳沉放下了手裡已經喝完的咖啡杯，緊接著，所有人依次站了起來。
他們的隊形稀稀拉拉，就好像真的是為了追求美景穿越沙漠的旅者一樣。
可沒有人知道，在過去的20個小時裡，他們到底經歷了怎麼樣艱苦卓絕的跋涉
陳沉拉開了停在門外的越野車的車門，一屁股坐上了副駕駛位。
緊接著，所有人依次上車，林河一腳油門，沿著凱馬赫通往奧瓦哲克的道路飛馳而去。
不得不說，土耳其的自然風光確實是一絕。
道路兩旁是淺黃色的沙丘、山地，山地上點綴著些許綠色，而更多的則是一望無際的塵埃。
此時，時間正是日落時分，赤色的夕陽遠遠地掛在車子的右側，陽光透過車窗，將所有人的臉龐都染成了紅色。
車裡已經放起了音樂，陳沉看向窗外，在不遠處的沙丘上發現了一片連綿不斷的城牆和堡壘。
「那是什麼玩意兒？」
陳沉開口問道。
順著他的方向看去，吳聰搖了搖頭，倒是夏星開口回答道：
「那是凱馬赫城堡，也叫阿尼卡馬克，是亞美尼亞安息王朝的所在地——準確的說，是陵墓的所在地。」
「蒂里達梯三世的陵墓就在這裡，這個人在推廣基督教的過程中發揮了重大作用。」
「當然，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也導致了數以萬計的亞美尼亞人的死亡。」
「為什麼？」
陳沉疑惑地問道。
「因為凱馬峽谷大屠殺。」
「一戰的時候，一些激進分子為了強迫亞美尼亞人改變信仰，僅僅是在這裡，就屠殺了超過兩千五百的亞美尼亞人。」
「所以事實上，這裡不僅僅是安息王朝的墓地，還是亞美尼亞人的墓地。」
「我們的車輪下面，就不知道埋藏著多少屍骨」 聽到夏星的話，陳沉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這是他少有地去接觸其他國家、其他區域的歷史，而在夏星的講述中，他也確實體驗到了那種「厚重感」。
千百年過去，昔日輝煌的帝國只剩下了殘垣斷壁，但紛爭卻從千年之前延續到了近代。
——
或許其實是現在。
這有什麼意義呢？
陳沉一貫覺得，宗教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它只是人類在無力把握自己的命運時，向根本不存在的虛無之物祈求的慰藉。
但似乎，這世界上的有一些人，卻把這當成了唯一的慰藉。
陳沉沒辦法去評判他們的信仰、或者是評判他們的價值觀。
他只是很疑惑。
這樣的信仰，真的「有用」嗎？
至少以他的價值觀來看，沒有用的神，是不配享受香火的。
別說死後才能兌現的天堂和處女了，今天燒香明天你不下雨，大炮都要朝天轟你丫的了
當然，這只是一種誇張的說法。
但，這樣閃爍在表面的微弱火花，或許也展示了某些龐大系統之間的差異吧。
陳沉輕輕嘆了一口氣，車輛繼續向前行駛，凱馬赫城堡的遺蹟被遠遠甩在了身後，而在開出20多公里之後，一條大瀑布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也意味著，他們換車的目的地就要到了。
車子一路進入了奧瓦哲克，為了擺IA可能出動的空中偵察或衛星偵察，眾人進入了奧瓦哲克城區，並分散到各處採購了必須的食品和飲用水。
緊接著，一行人在奧瓦哲克等待了4小時，分6個批次乘坐不同的車輛依次出城。
6輛車駛向完全不同的方向，並在相距20公里以上之後才調轉向正確的方向。
並且，從始至終，6輛車都沒有再匯合，而是通過衛星電話和無線電相互報告位置確認方向，各自駛向下一個目標。
這樣隱藏行跡的手段對吳聰等人來說只能算是雕蟲小技，眾人順利到達了切爾米克，隨後又花費了4個小時到達尼基普。
在尼基普，陳沉見到了等候已久的接應人員，在這裡，吳聰帶領的情報小組與東風兵團分道揚鑣。
吳聰3人留在尼基普潛伏待命，而夏星則跟隨東風兵團8人繼續前往吉利斯。
順著D850公路，東風兵團最終抵達了土耳其、敘利亞邊境。
這裡已經被重重重兵把守，一眼看去，根本就不可能有越境的機會。
——
然而，在接頭人的帶領下，車隊卻在距離邊境1公里不到的位置拐出了D850公路。
向西行進5公里後，兩輛越野車通過一個防守並不嚴密的檢查站、跨過土敘邊境，進入了敘利亞的地界。
而在向敘利亞境內深入幾公里、脫離土軍方監控之後，接頭人停下了車，開口對夏星說道：
「接下來就得靠你們自己了。」
「從這裡到阿勒頗只有70公里，順利的話，一個小時之內就能到。」
「到達阿勒頗後，直接前往預定接應地點。」
「我們的朋友，會為你們提供臨時庇護所，也會提供下一步的任務細節。」
「你們辛苦了。」
「注意安全。」
「明白。」
夏星微微點頭，隨後，接頭人轉身離去。
他沒有開車，陳沉不知道他要怎麼返回，但似乎，夏星對這個問題也並不關注。
相比起陳沉，她更了解情報工作、或者說情報工作者的邏輯，在她看來，對方總會有自己的辦法的。
沒有回頭看一眼，眾人開車直奔阿勒頗。
這一路上，陳沉還沒有看到太多戰火的痕跡。
沒有殘垣斷壁，沒有燃燒不息的火焰，沒有到處亂竄的槍手，沒有裝甲車，也沒有架著煤氣罐大炮的皮卡。
這裡似乎跟他們剛剛離開的土耳其一樣和平，雖然居民區略顯破落，可從路邊人的臉上，卻看不到太多的「悲苦」的神情。
或許對他們來說，戰爭還是一件很遠的事情？
內亂而已，那是上層應該去處理的危機。
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只需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夠了吧？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陳沉知道，這裡的平靜只是暫時的。
按照吳聰那邊的情報分析，敘利亞自由軍很快就要發起對阿勒頗的全面進攻，而戰鬥一旦打響，整個阿勒頗，都會被打成一片廢墟！
戰爭從來都是這麼殘酷，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會在槍火中被毀滅。
——
不過，現在的陳沉沒有心思為他們即將到來的苦難哀悼。
車隊還在繼續向阿勒頗行進，而距離阿勒頗越近，陳沉的情緒就繃得越緊。
他越來越確定，自己的敵人就在阿勒頗等著。
但他們到底會以什麼樣的形式出現，自己卻沒有一點頭緒。
只能儘快闖過去。
陳沉握緊了剛剛從後備箱取出的槍，哪怕左臂仍然在隱隱作痛，但他卻置之不理。
他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不管戰鬥在哪裡發生。
與此同時，阿勒頗北部，泰勒里法特。
一支身穿沙漠迷彩的精銳隊伍潛伏在荒漠中，通訊兵布置的天線被腐朽乾枯的樹枝掩蓋，而在樹枝之下，一塊並不算大的屏幕上，正展示著無人機航拍的畫面。
操作無人機的飛手調整了高精度光學鏡頭的縮放比例，在確認捕捉到的目標車牌之後，對警戒在一旁的領隊開口說道：
「目標確認，9人，3車。」
「位置在阿夫林東部村莊加布爾附近，距離4.9公里，行進方向正北。」
「他們正在趕往阿勒頗，預計25分鐘後到達。」
「可選攔截地點，馬耶爾、納博、哈賈。」
「戰鬥機已經起飛，預計40分鐘後到達。」
「我們需要拖住對方15分鐘，直到戰鬥機鎖定他們的位置。」
「窗口期很窄，我建議立刻出發。」
「收到。」
聽到他的話，領隊收起了手裡的望遠鏡。
隨後，他開口下令道：
「立刻出發，前往馬耶爾布防。」
「下發任務信息簡報。」
「我們的目標是，攔下他們，然後用地獄火，把他們全部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