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風在屋外呼呼地吹。
謝珽乖巧地躺在靠窗的美人榻上,看著屏風外。
太醫署的許院首在給劉令清理血跡,換藥,包紮。
見劉令的視線從縫中投過來,她還心情很好地朝他壞笑了一下。
謝珽已經在宮婢伺候下,擦洗過換了身乾淨的裡衣,還穿上了中衣。
因為是昏睡剛醒,她沒有被打扮成之前宮妃的樣子。這會兒她只是挽了頭髮,不施粉黛,沒有璫環,是和還在國公府里一樣隨意的打扮。
這期間劉令一直沒走,隔著架屏風坐在了屋正中開間的坐榻上。
等她收拾好了,許院首才進來替他收拾傷口。
難為許院首這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看到劉令胸前暗紅色的痕跡還要目不斜視地給他清理正經的傷口。
謝珽在一旁無聊地悄悄腹議道。
那幾個暗紅的痕跡是她方才故意在劉令身上咬的。
她也是風月場的常客。這些於她都是輕車熟路的調情手段,故意發點小脾氣哄哄劉令開心罷了。
「高興了?」等閒雜人都退了出去,劉令坐到了謝珽的美人榻上,語氣寵溺地問道。
「嗯,高興了。」謝珽側了點身子,給他讓出了些位置,答道。
不高興能怎麼辦?
他在這裡放了北衙禁軍的六軍之二左右龍武軍輪流值守,專派了陌生的宮婢伺候,有他身邊的內侍看著。
什麼人都見不到,什麼消息也聽不到。
她一個在京都孤孤單單地做謝氏質子的英國公世子能怎麼辦?
難道要她為了自己最後過幾天沒有劉令的日子,把她為謝氏在朝中苦心經營的網斷送了嗎?
實在沒什麼必要。
劉令和她擠在她的美人榻上,一雙大手環在她的腰間放著,掌中還兜著她的指尖把玩,像個沒事人一樣。
謝珽在他的懷裡找了個還算舒適的位置靠著,看著窗外的鏡湖發呆,心中還不忘抱怨一句——非要這樣挨著她,他傷口都不疼的?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地對著窗外看了好一會。
突然,劉令開了口:」你怎麼不問我怎麼受的傷?」
他的語氣有點埋怨,還帶了點指責心上人不關心自己一樣的傷心委屈。
謝珽沒動,只是原地眨了眨眼。
她在看風,看它吹下鏡湖邊的柳葉。
一片片地,它們稀稀疏疏地落到了湖面上,隨波逐流。最後分道揚鑣,各自漂去了不同的地方。
都和她一樣,明明是自己的命運,自己卻做不得多少主。
「嗯?」見謝珽沒回答,劉令捏了捏她的指腹,追問著。
他想說的話,她不問,難道他就不說了嗎?謝珽心裡抱怨著,面上卻配合著,敷衍地問道:
「你是怎麼受的傷?」
「刺客動手的時候,是成安王最先上前護的駕。孤的王弟很英勇。」
答非所問。
他怎麼受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牽扯到了成安王劉念。
「怎麼又不說話?」
又被追問的謝珽眼神中露出了些許的疲憊。
劉令太喜歡試探。
他明明知道答案,卻喜歡她配合演出的假象,然後再質疑她演出來的不是真相。
「成安王與陛下是一胞所出,自然是隨了陛下的英勇的。」
謊言和恭維脫口而出。
然後,她的手腕一下被劉令的虎口圈住了。
男人熾熱地掌心貼在她的肌膚上,控制住了她脆弱的命門。
劉令低頭,咬住了謝珽肉肉的耳垂,不太滿意地說道:」我不是要聽你說這個。」
「那成安王受傷了嗎?」謝珽心裡無奈地說出了劉令想聽到的話,做好了要被發難的準備。
「嗯,傷得不輕。」
劉念也受傷了?
謝珽的心先是緊了一下,隨即將這個失態飛快地掩飾了過去。
謝珽這個轉瞬即逝的擔憂沒有逃過劉令的眼睛。
「廷玉,你又心疼了?我們明明是兄弟,你為什麼關心的是他,心疼的是他,心悅的還是他?」劉令越說,聲音越輕,離謝珽的耳朵也越近。
「我待你不夠好嗎?為什麼我不能替了他?」
潮熱地氣息噴灑在她的耳朵里,謝珽不舒服地縮了下脖子,躲開了劉令的貼近。
「你在拒絕我!廷玉,你不能拒絕我。」
一隻手按在了她的後頸上,強硬地把她拉回到了劉令的唇邊。
喜怒無常,劉令又生氣了,夾雜著他無法克制的嫉妒。
「你心悅的人換成我,好不好?」
他口中說著這樣示弱的話,霸道而野蠻地吻卻開始落在她的唇,頰,頸上。
謝珽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沒有掙扎,只是接受。
待他的親吻不如初時的狂亂時,她按住了劉令往她衣帶去的手。
「你受傷了。」
但劉令根本不理會她的阻止,指尖一扯,謝珽的中衣被解了開來。
「我才剛醒。」
她是病人,昏睡了四天,剛醒過來的病人。
劉令這次停了動作。
他從謝珽的懷中抬起了頭,深邃地眼神里還殘留著的沒散盡的狂暴。在謝珽如安撫一般鎮定的神色和眼角染紅的動情下,劉令反握住了謝珽的手,將它帶到了自己的身下。
「那幫幫我。」他說。
謝珽以前從不在床笫之事上伺候人,青澀地手指慌亂不已,面頰顯少地飛出了紅暈來。
劉令被她的窘迫取悅,喉間輕笑出聲。
一個輕柔地吻落在了她的面頰上。
饜足後的劉令已然沒了剛才朝謝珽發作時的蠻橫霸道,嘴角噙笑,心滿意足地去淨身了。而身心俱疲的謝珽就著宮婢端來的清水淨了手。
她自己扣回了中衣,讓宮婢推開了榻邊的窗子,自己是身子也懶得挪動一下。
湖面吹來的風清爽潮濕,淡去了初夏里還不甚強烈的熱意。
鏡湖邊的柳樹是劉令特意為她從揚州移來的,此刻正一下一下地點著湖面。
翠色落進了湖中,在岸邊連成了一片。這般遠遠看過去,似乎有了三分她記憶里最後離開揚州時的模樣。
那會兒也是這樣的四月初夏,揚州正是風和日麗的好時節,她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踏上的北上京都的路,也不知這是她此生最後一次踏上這條路。
天和三十五年,她七歲,還住在阿爹在揚州置的謝府里,過著快活的日子。
生得鬱鬱蔥蔥的楊柳垂在池水邊,與拂面的涼風相遇時,便會將水面點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
池邊的水榭是她春夏時節的書房,也是她獨自在府中時常待的地方。
阿爹快馬去了京都接阿娘和弟弟們回揚州。謝珽也已經收到了哥哥會和他們一道回來的喜訊。
她的日子過得很是翹首期盼,滿心都是對未來的期待。
「小姐!夫人和大公子已經到了揚州城,就快到府上了。」
激動地聲音從湖水的另一邊而來,一連喊了好幾次,打斷了謝珽手中正要翻探案集的動作。
她聞聲從水榭的二樓里探出了身子,同那個正從湖面石橋上高高揮手的小廝招了招手,示意他往樓上瞧。
「小姐!管家派去城門的人已經送信回來了,老爺和夫人一行都接上了!」見到了謝珽,小廝大聲地朝她這邊喊了過來。
謝珽聽完,立刻從窗口退回到了室內。
她興奮地對著身邊的女婢說道:」春娘,快,快走。我們要去門口接阿娘和哥哥了。」
說完也不等春娘有動作,謝珽提起了自己的裙擺,急急地下了樓,朝湖心橋跑去。
她早早就派了自己院子裡的一個小廝去窩在門房那裡聽信。一旦管家接到了人,他立刻就會趕回來告訴她。
這樣她就能最快最快地見到好久不見的哥哥和阿娘了。
她可太想哥哥和阿娘了。
「小姐,小姐,可不能跑這麼快,當心摔著了!」春娘反應還算快,立刻追了上去。
謝珽在揚州養得很好,兩年前摔的腿傷已經好得很利索了。
她提著裙擺大步跑著,像個活蹦亂跳地幼兔,飛快地往府外跑去,把春娘這樣二十三四歲的大人也甩遠了一截。
暖風拂柳,她艷麗的裙擺隨風飛揚,與生機盎然的綠意交融成了一幅謝府的美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