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謝不辭送長子謝飛雲和二子謝珽去京都在揚州城裡可不是小事。
和當年送謝飛雲進京都的低調完全相反,送謝珽的車隊出城時長得叫不明緣由的路人也駐了足。
謝珽也是第一次用這麼大的陣仗出門,看著也是嚇了一跳。除了一隊護送官眷的揚州府府兵,阿爹還雇了揚州城的四大鏢局護送。此外,阿娘還替她準備了貼身的女婢,在國公府要用的長隨和她在揚州用慣了的物什。
「哥哥,原來我有這麼多東西嗎?」謝珽剛哭過鼻子,一邊吸著紅紅的鼻頭,一邊自己給自己打著岔。
謝飛雲在替謝珽擦著臉,回答道:」你是阿爹和阿娘的掌上明珠,他們是疼你吶。」
謝珽翁著聲音嗯了一下。
「那帶著這麼多東西是不是就不能遊學了啊?」
哥哥以前常隨先生和同窗出遠門。他當年去京都入國子監的時候,也是繞道而行,探訪了好些地方的。
之前哥哥應了她,要帶她在沿途的大城裡好好看看風土人情的。
「不會的。等出了城,鏢師們會先押著大半的車馬徑直取京都。隨行的管家和我的長隨們也會跟過去,還有兩個你屋裡的女婢,替你先打理好。我們輕車簡行,不著急趕路。」
謝飛雲常年在各地奔走,對於謝珽的這次遠行已然是安排地妥妥噹噹的了。
「好,哥哥信上說的那些地方我都要去!」謝珽清了清嗓子,一副可憐巴巴地說道。
以前哥哥到每個地方不但會給她送稀罕物來,還會在信中將自己的見聞寫在信上送到揚州。她已經將這類的家信收在匣中,厚厚的一沓,常常拿出來自己鑽研。上面的內容熟記於心,早就不需要阿娘替她讀信了。
「好,都去。」
在揚州官兵的護送下,達成共識的倆人走得不緊不慢,碰到驛站就歇個腳。這麼走走停停地,原本到忻州的十日路程硬生生被他們走成了二十日。
換了身乾淨衣服的謝珽從屋外飛奔到謝飛雲的懷裡,抱著他的脖子興致勃勃地說道。
「哥哥,我們晚飯去忻州最有名的酒樓吃好不好!」
這一路上她見到了好多從未見過的新鮮東西,恨不得一天給給阿爹阿娘,還有弟弟們發一次急函,把這些好吃的都給他們送到揚州去。
學著哥哥的樣子,她的家信寫得也越來越厚,想將眼中看到的都裝進薄薄的紙上給弟弟看。
走得離揚州越來越遠,謝珽心裡藏著的難過也越來越深。
現下他們已經出了兩浙行省的地界,到了北去京都的必經之路,忻州府。
揚州府的府兵早已經折返回揚州復命,接手護送的是在兩省交界處等著的忻州通判派來迎接的官兵。隨後他們歇在了城中的驛館,用的都是阿爹的官身。
他們準備在這裡歇個幾日。
同樣換了衣服的謝飛雲抱著妹妹坐到了書案前,把桌上的名帖打開給謝珽看。
「怕是不行了。這是忻州知州大公子的請帖,邀我晚上去赴宴。」
謝珽聞言把帖子認真地從頭到尾讀了一遍,每個字她都認得。
哥哥是家裡的嫡長孫,將來是要接替父親做英國公世子的人。所以除了科考文才,和這些南方氏族,外放京官的子弟打交道也是哥哥要做的事。
這是正事。阿爹和阿娘都教過的,在所有正事上,她不能由著性子的。
謝珽退而求其次道:」那我自己出門去,行不行?」
「也可以,但這裡不是揚州,你多帶些人,注意安全。好好跟著春娘,吃了飯就回來。若是有麻煩,立刻叫了人來這裡尋我。」謝飛雲指著請帖上寫得地址,不放心地叮囑道。
「好!」
「記得是哪裡?」見謝珽人已經準備飛出去了,生怕她看得不仔細,謝飛雲急忙抽查道。
「知州府在東雀坊一南街成六巷東起的第二戶!」
謝珽邊往外跑邊大聲地背出了她剛才看到的地址,開心地領著人回自己房間準備出門玩了。
這點考驗一點也難不倒她。
聽了哥哥的話,謝廷不但帶了春娘和自己的兩個長隨,還有四個小廝,四個阿爹給的武師,跟著在驛館給她安排的地陪在城裡閒逛。
待出了門,她就發現因為忻州地域偏北,風土人情與揚州這種江南水鄉很是不同。
這次出門是她記憶里的第一次北上,對什麼都感興趣得緊。忻州的路邊小商販都不會說官話,謝珽聽不懂,就讓地陪一句一句翻給她聽。
一來二去的,謝珽就知道了好些常用的忻州方言,有時還能從小商販嘴裡猜出意思來,等著地陪翻出來,看自己猜沒猜對。
若是猜對了,她就會高興地跟春娘炫耀。
正宗地吳儂軟語軟聲糯調,聽得旁人如沐春風。
「就是那家酒樓嗎?」
謝珽看到了不遠處一個極大的招牌,上面寫得正是地陪說得忻州最有名的華秋酒樓。
「回小姐的話,此處正是華秋酒樓。」
地陪心裡驚訝地緊。
這位小姐看著不過六七歲。正常來說,官宦富貴人家多五歲開蒙,認字讀書最多不過兩年。但她每次念得招牌從沒讀錯過字,也沒有不認識的,一路暢讀無阻。
在個小學童年紀能有這樣的學識,真是讓他開了眼。
謝珽從小就是聽著哥哥的事跡長大的,哪裡會覺得自己識字多,能通讀是厲害的,所以全然不知地陪心裡在想什麼。
「那我們進去吧。」
她牽著春娘的手,抬腿邁過高高的門檻,果斷地邁了進去。
酒樓的店小二見來了一大波人簇擁著一個眼生的富貴小姐進了門,她身邊還跟著驛館的地陪,立刻眉開眼笑地迎了上來。
「這位小姐,樓上雅座請。」
但謝珽沒肯去雅座,直接指著一樓角落裡的一個空桌要坐。
那裡是兩張並排的大桌,一桌靠窗,一桌臨著別桌,中間以素麵的屏風隔開。
謝珽自己坐在了窗邊,身邊站著的是春娘和地陪。
為了謝珽的安全,春娘讓小二撤去了屏風,另外隨行的人她都讓坐到了旁邊的一桌去。
一行人把華秋酒樓的這個角落占得滿當。
「小姐,不知今兒想用些什麼菜?我們店裡的招牌是……」
堂小二因眼生謝珽,正想要介紹他家的招牌菜。
謝珽心裡早就有了主意,擺了擺手沒叫他說下去。
她熟練地指著櫃檯後面的菜板,用著最稀鬆平常的語氣,說了句非常驚人的話。
「除了酒不要,那裡掛著的所有菜都上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