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校場之上,三軍比試正打得熱火朝天。賽場邊的謝飛白一邊看著場上的比試,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往場外空空的座椅處瞧著。
陛下離開已經有一會了。他有些擔心姐姐。
有千牛衛守著內外兩道門的謝珽院內此刻是極致的安靜。
在劉令的嘴唇碰到謝珽臉頰的那一刻起,謝珽的身子不可控制地僵硬了,然後她迅速地將頭往後一縮,跪著的膝蓋磨在石磚上,向後撤了兩下。
濕潤而火熱的觸感還停留在謝珽的臉頰上。
她的心裡已是無數的念頭飄過,思緒亂得打作一團,遲遲沒能反應過來。
劉令……親了她?
這一天……終究是躲不開嗎?
看著謝珽震驚的瞳孔和再次後退的動作,劉令也懊悔了。
方才他只是看見她哭,想要安撫她,然後就一時情難克制地碰了她。
淚水的鹹味還殘留在口中,劉令抿了抿唇,回味著方才一瞬間那種靠近和觸碰到謝珽的極致滿足。
他的舌尖不自覺地地舔了舔下嘴唇,喉結滾動,口乾舌燥。
和白鷺殿那日一樣,他的腦海里一直在翻滾著一個念頭,他想要更多。
「謝珽,如果孤允許謝飛白離京,你能答應孤什麼?」劉令蹲著沒有動,看著此時的謝珽,說出了一句違背他初心的話。
本來他是要削弱謝氏在軍中漸起的聲望的。
謝珽捏緊了指節,故作輕鬆地反問道:「陛下想要微臣做什麼?」
她看著像是穩操勝券,很有把握的樣子,手心卻已經出滿了汗,心口在撲通撲通地狂跳。
「你在害怕?」
謝珽勉強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驢頭不對馬嘴地說一句:「自成安王歸京,微臣與他沒有任何逾越之舉。」
「你又在提醒我。廷玉,第二次了。」劉令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只是嘆道。
劉令站起了身,神色難掩失望,問道:「一定要我說出來嗎?你還沒有忘記他的事情。五年了,能讓你情緒失控的人還是他。廷玉,孤還要等你多久?」
嶺南館的事情看起來劉令全知道了。他突然多了這麼多反常的舉動,是因為這個嗎?因為劉念還放不下五年前的感情,因為她心裡還是記著劉念。
可她不是已經選擇放棄劉念了嗎?五年前是,五年後是,今日也是如此。
她再也沒有選擇過心底的那個人,任他被傷害,任他被放逐。
謝珽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必要辯駁忘不掉劉念這件事了。
「微臣一直在陛下身邊。只要陛下還需要微臣一日,微臣便在一日。若是需要,微臣亦能是陛下可以信賴的妹妹。」
「臣弟回軍之事全憑陛下做主。陛下要微臣做什麼,臣必肝腦塗地,為君分憂。」
「謝珽,離之言遠一點。」
「微臣遵旨。」
御駕在消失了一段時間後回到了英國公府的校場。
謝飛白第一時間看了過去。
姐姐和天子是一起出現的,兩個人看著神情沒有任何有異的地方。
陛下落座的時候,姐姐親自端了茶敬上,陛下也泰然地接下了。
這是已經無事了嗎?
英國公府的小比武一直到日頭快上了中天才收場。
英國公府的日子又回到了與世隔絕的平靜里。
而府外,來自朝廷的肅殺之氣在小年夜的爆竹聲中消散得無影無蹤。朱雀大街上禁閉了好些日子的高戶大門終於開始有人進進出出。街市上的人一如往常熱鬧,緊著年關最後的幾天張羅生計。
謝廷昨日歇在了太后寢宮裡,沒敢起得太晚。
日頭爬上屋檐的時候,她正洗漱好,要去給太后問安。因為宿在了宮裡,她沒有換外裳,但衣服被仔細熏過,迎面便是一陣若有若無的梅花香,不見絲毫酒氣。
「廷玉問太后娘娘貴安,陛下貴安,三殿下貴安。」
她一進門,就碰到了同給太后問安的劉令和劉念兩兄弟。也是稀奇,他們竟坐到了這會都沒有走。
劉令這樣一反常態的悠閒,看來李家的事就快或者已經公布定論了。
昨夜是小年內宴,能入席的都是皇親近眷。經先帝最後鐵腕的幾年,朝中尚在的異姓公侯已經不多,其中僅英國公府還是世襲地從一品國公府了。
這也是因太原謝氏歷代享士子擁躉,代代皆有文采斐然之徒,亦有滿門桃李。即便經了五年前的一遭,朝內門客凋落,依舊是皇恩不減,其風頭反倒因謝珽愈盛。
「小廷玉來啦。來,坐到我身邊來。」
太后秦氏一向疼愛謝珽。
此時秦氏也不責謝珽問安來得晚,反倒招手把人拉到了身邊坐下。
「方才正說到之言的及冠禮。哀家記得你比之言小一歲,新年一到也是及冠的年紀了吧。」秦氏一臉的笑意,繼續說道,「小廷玉可有什麼相中的人家?」
自從那日和秦氏談過之後,劉令就知道母后是肯定會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第一步棋動的是萬知文,這第二步顯然動的是謝珽。
「多謝皇兄掛心。愚弟剛回京都不久,尚沒有娶妻之心。」劉念接得也快。劉令話音未落,他便推脫了。
說這話的時候,劉念飛快地瞥了一眼謝珽。
她還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像是對他成婚與否沒有一點在乎。
上次醉酒他就是被她這種模樣激怒的。
本是想尋個機會和她好好地把三年前的事情聊清楚,卻被她氣得口不擇言,拂袖而去。那次之後,他們之間就變成了這樣。
不管他是從不理睬變成刻意刁難,還是故意她面前走動,她都是同一副樣子,跟她那夜完全沒有生過氣一樣。
太后是二人的親母,根本不受二人的插話影響,說道:「我在說廷玉的終身大事,你們兩個渾小子倒會攪和。你們一個尚未成親,一個未有續弦,孤都記著呢。」
謝珽笑著,不接那二人的話茬,反倒說京中無長輩,央著要秦氏幫她相看。
秦氏寵她,但更寵她的孩子。
兄弟二人現都無正妻,她卻先要將謝珽的婚事先定下來,可窺見一二。當年兄弟二人為她相爭,雖然不顯,但秦氏這般聰明的人,怎會到現在還無所知。雖對她嬌寵依舊,但凡涉及二子的事,多少會有些心結在。
不過謝珽也樂得如此。她爭不過天家,但天家自相較勁,她多少也能得漁翁之利。英國公世子早晚都是要成婚的,太后不提,父親也會千里傳書替她做了那個觸怒天子的人。
現在這般,也算是替謝氏又避了一禍。
「難得今日齊整,午膳不如都在哀家這裡用了。」秦氏見謝珽乖覺,心情頗好地說道。
謝珽是個好孩子。他們三個變成現在的模樣,只能說是造化弄人。
正當劉令要應下的時候,一旁的胡生得了不知什麼消息,輕聲在劉令耳邊說了什麼。劉令聽了之後,就說尚有公事未決,先行一步了。
「阿念應當沒什麼要事吧?」還未等劉念找藉口離開,秦氏直接開口反問道。
此話一出,劉念哪還敢藉口離開,只好應下,和謝珽一道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