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
兩人擎劍而立。
姬峒看著嬴無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臉色已經差到了極點。
雖然他一直都在防備著吳丹,也隨時準備解決吳丹,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嬴無忌給吳丹做出的方案,居然是從自己的大本營暝都,直接穿行到暝都安邑。
大炮出現得太突然。
他的注意力也主要放在戰場,完全沒有注意到楚國邊境已經悄悄駐軍十幾萬。
這次。
完敗!
甚至連自己要殺吳丹的時候,嬴無忌都能冒出橫加阻攔。
「烏雞哥!」
吳丹看到嬴無忌出現,頓時一陣驚喜,好似忽然變回了之前的憨厚少年,再也不復剛才悲壯的模樣。
廢話!
如果能夠不死,誰願意悲壯啊!
他原以為嬴無忌給他留的底牌,只有那能擋聖人一擊的護身寶物,沒想到他本人也到了。
還想問什麼。
嬴無忌卻撇了撇嘴:「少墨跡,鏡子準備好!」
「哦,哦!」
吳丹慌忙從懷中取出鏡子,擺好了備戰的姿勢,朝殿外看了一眼,距離黃昏還有半刻鐘。
姬峒看著嬴無忌,笑容冷然:「你有些托大了,你以為來了吳王宮,要面對的只有我一人麼?」
話音剛落,便有幾道人影嗖嗖冒出。
氣息凌厲,全都是兵人境,飛快朝吳丹奔去。
嬴無忌絲毫不託大,一把黃豆撒了過去,頓時化作無數黃豆傀儡護在吳丹身邊,任那些兵人境再強悍,也被極大地拖住了進度。
他的任務可不是把這些人滅了。
只要拖過這半刻鐘,他就贏了。
「你以為只是幾個傀儡,能拖住他們麼?」
姬峒淡淡一笑,笑聲中不乏譏嘲之意。
嬴無忌撇了撇嘴:「拖不住他們,那我殺了他們不就行了麼?」
話音還未落,身形便憑空消失,凌厲地朝那幾個兵人境殺去。
咫尺天涯已經被他用得出神入化。
可即便這樣,他只是短短衝出去不到三尺,身形便憑空阻滯。
只聽鏗的一聲,兩道身影皆踉蹌向後退了幾步。
姬峒握劍的手微顫,嘴角卻笑意不減,他向後望了一眼,豆兵傀儡雖然已經形成了戰陣,甚至還能釋放法術,但這幾個兵人境全都是他的得力手下,依舊能夠屠殺豆兵。
趕在暝都打開之前,就制住吳丹並非什麼難事。
他面帶譏嘲:「在我面前就想出手,是不是有些太過小瞧於我了?來吧,讓我看看如今伱修為幾何!」
「呵!」
嬴無忌冷笑一聲,當即擎劍殺去。
含光劍一劈一撩,動作太快甚至分不清哪招在前哪招在後。
姬峒飛快擎劍格擋,險之又險地擋住了這兩招,但他隱隱感覺好像陷入了嬴無忌的圈套。
很快,他就明白圈套是什麼了。
嬴無忌一擊未建功,卻絲毫沒有拉開距離使用法術的意思,整個人都貼了過來,劍身遊走於身前,一副近戰的架勢,劍招卻越出越快,沒有任何花里胡哨,全都是基礎劍招,但這基礎劍招,卻似蘊含了天下所有劍法的變招。
一個習得神通無數的高手,居然放棄了所有神通與法術,選擇了這種最為原始的打法。
一招一式,兇險至極。
攻方放棄了所有釋放法術的時機,守方便更是如此。
姬峒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劍網之中,任何除了肉搏的招式都沒有絲毫用武之地,即便以前曾經信手拈來。
近戰,讓自己聖人與天道的契合毫無用武之地。
這就是嬴無忌的圈套。
偏偏他一開始托大,給了嬴無忌近身的機會。
嬴無忌的攻擊越快。
他的防守就愈發捉襟見肘。
短短十息,兩個人就攻防了上百招,而他的身上也留下了十幾道細細的劍痕,入聖百餘年,他還是第一次這麼狼狽。
含光劍蘊養的劍意實在太強了,他被牢牢壓在了下風。
想抽身,嬴無忌卻根本不給機會。
曾經他也是劍招返璞歸真的劍道高手。
但近些年久疏戰陣,竟被嬴無忌打得狼狽不堪。
嬴無忌嗤笑一聲:「行不行啊細狗?」
姬峒臉色難看,沒有回話,艱難地防守著嬴無忌的攻勢,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陷入如此困局,嬴無忌招招奔著要害,一時半會傷不到自己的性命,但必須全力以對,不然被削掉了腦袋,即便聖人難死,卻也只會剩下靈修一條路可選。
嬴無忌手上招式不停,嘴上也沒有停下的意思:「你的劍就是處於高位太久了,忘記了劍道本來該有的意義,你的聖人之路也是!」
姬峒冷哼一聲,並不認同。
處於下風的他隱隱有種挫敗感,但這並不影響自己的手下殺了吳丹,在這般攻勢下,自己不好抽身,嬴無忌同樣也是。
而嬴無忌說的所有話,也被他當做亂人心志的手段。
嬴無忌哂笑:「我很好奇,真正對你有威脅的,是註定能夠逃跑的資深工匠,吳丹能不能逃跑,對你影響並不是特別大,但你還是背棄了『聖人不以力』壓人的原則,是不是破防了,想要殺人泄憤?」
姬峒繼續沉默,格擋嬴無忌殺招的周天子劍遲鈍了片刻,竟被一劍削在了脖頸上,雖然只是割開了皮肉,卻還是讓他暴怒不已。
因為被嬴無忌說中了,吳丹只要離吳就不再是吳王,殺一個工匠頭子,對大局影響並不大。
他之所以動手。
就是因為生出了聖人不該有的私憤。
此次出手,他的聖人之心都有些動搖。☢🐠 6❾Ŝ𝓗ⓤˣ.ⓒσⓜ 🎉🏆
聖人不以力壓人,這並不僅僅是聖人之間的口頭約定。
因為聖人之路本身就應該讓天下眾生心嚮往之,力量的介入,是對聖人之路的羞辱。
但他還是出手了。
因為以吳丹為首的工匠集團的背叛,讓他感覺到了更大的羞辱。
吳丹不死,他心念不通達!
嬴無忌冷笑:「聖人被你當到這個份上,對其他幾位聖人真是特娘的羞辱!」
姬峒依舊不說話。
他不想做口舌之爭。
他只想贏!
現在的嬴無忌無法抽身,所以豆兵傀儡只有一開始出現的幾個,應該已經被自己手下滅掉完了吧?
事實上,他的判斷沒錯。
他沒有使用法術神通的工夫。
嬴無忌同樣沒有。
而那些豆兵傀儡只是胎蛻境,根本擋不住兵人境的奮力襲殺,現在吳丹身邊,只剩下一堆豆粉了。
任吳丹護身法寶再多,那麼多高手,不至於連一面鏡子都打不破。
可就在這時。
「轟!」
一陣浩瀚到讓姬峒都牙酸的真氣憑空出現,就如滔天的海浪一般拍打在了大殿內。
隨著一聲聲慘叫,兵人境高手全都倒飛出去,重重地嵌在了牆上,摳都摳不出來。
姬峒:「???」
這真氣!
他感受過。
上次九州祭,就是這股真氣把他的大軍壓制的不輕。
完滿的混元真氣!
他看著憑空出現的李采潭,臉色已經凝重到了極點,神通是天地規則的一部分,但這並不意味著每個神通都有戰鬥力,往往很多掌握天階功法或法術的人,能夠力壓悟神境。
而圓滿的混元真氣,就是天階功法中最離譜的那個。
姬峒目光微寒:「你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
李采潭晃了晃手中的重劍,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姬峒:「???」
吳丹:「!!!」
他本來已經嚇得有些腿軟了,卻還是忍不住上前了幾步:「采,采潭姑娘,你怎麼在?」
此刻。
他心中激動不已。
自從回吳國被刺殺,李采潭出手相救,他就總是有種錯覺,李采潭是不是一直在暗中保護他。
可是幾年過去了,他一點都沒有發現李采潭的蹤跡。
李采潭努了努嘴:「我可不想在這,都是你兄弟給我派的任務。」
「放……」
嬴無忌準備反駁。
李采潭卻直接打斷道:「妹夫!時辰到了,我先帶他走了啊!」
說罷,直接掏出兩面鏡子,攥住吳丹的胳膊,飛快念動咒語。
下一刻,兩人便齊齊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再過不到一個時辰。
暝都的入口就會封閉。
一切便都塵埃落定了。
嬴無忌淡笑一聲,直接一劍撼退姬峒,隨後絕地天通立即成型,把整個王宮都封了起來。
儼然不想給姬峒任何離開的機會。
「乾的是真的漂亮!」
姬峒目光陰沉,不知道是在誇獎還是在嘲諷,他放任著身體上流血的傷口不打理,只是靜靜地看著嬴無忌:「只是你把我們兩個封到了一起,還放棄了好不容易營造的近戰距離,難道……你不怕死麼?」
他話說完,方才那些被李采潭震退的兵人境高手,便紛紛圍了過來。
而姬峒身邊的空間也一陣扭曲,顯然不可能再給嬴無忌第二次近身的機會。
同樣的招數,不可能在他姬峒身上成功兩次。
「我可怕死了呢!」
嬴無忌笑了笑,身上黑金戰甲立時浮現,左手也多出了一柄長槍。
隨後把含光劍丟在了一邊:「倦子哥,我頂不住了,你自己動!」
含光劍懸空,劍身湧出了一道虛影。
韓倦打了一個哈欠,握住了含光劍的劍柄,懶洋洋地掃了一眼一旁的兵人境。
方才嬴無忌能壓制姬峒,含光劍的劍意發揮了極大的作用,離了含光劍想壓制極難,但一力降十會,以戰甲長槍之利,未必會落得下風。
而倦子哥,也會以靈修之軀,硬撼幾個兵人境強者。
這是要拼命的架勢。
「算了,沒意思!」
姬峒搖了搖頭,把天子劍插回了劍鞘之中。
在他眼神示意下,幾個兵人境的高手也都收起了進攻的架勢。
現在儼然已經誰也奈何不了誰。
嬴無忌哈哈大笑:「峒子哥敞亮,今日算我贏了一局,時間還早,咱們兩個喝點酒談談心?」
說罷。
便直接摸出了一壺酒。
優哉游哉地坐在了椅子上,對姬峒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姬峒沉默片刻,臉上重新湧現出笑意,施施然地坐了下來,接過嬴無忌遞過來的酒杯。
輕碰一下。
兩人一飲而盡。
姬峒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酒漬,深深地看了嬴無忌一眼:「這批工匠,黎楚兩國怎麼分?」
嬴無忌笑道:「你這個聖人,怎麼插手別國內政啊?」
姬峒輕哼一聲:「你對吳丹倒是情深義重,若我今日真與你拼命,你這具分身必然會交代在這裡。💙☹ ❻➈𝓢H𝐮χ.𝒸ᗝ𝕞 ☯🐺一個分身的代價,換吳丹一條命,你可真捨得啊!」
嬴無忌嗤笑:「你憑什麼確定,你一定能滅掉我的分身?」
姬峒反問:「那你憑什麼確定,吳丹進了暝都之後就一定能夠逃跑?」
聽到這話。
嬴無忌頓時皺起了眉頭,他來這裡之前,就已經囤兵楚國邊境,半日之內就能趕到吳國大部隊身旁。
甚至在此之前,黎楚兩國都已經派了高手潛行到吳王宮附近,再加上吳國宗室本來就有不少高手,想要逃跑絕非難事。
他心頭隱隱有些不安,挑了挑眉毛:「怎麼?你能調兵過去?」
這次姬峒能反應這麼快,的確讓他有些驚訝,但並不在他的計劃之外,姬峒手上最強的戰力就是黑甲軍團,但黑甲軍團大部分都在戰場,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找到大量的鏡子。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每個人隨身帶的都有鏡子,離那麼遠,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內追趕到吳國的人。
只以暝都裡面的為我教的散人,和常駐暝都的那些黑甲軍團,恐怕會非常無力。
可姬峒這麼說,好像並非空穴來風。
姬峒淡淡一笑:「我自然沒有調兵過去的能力,那些工匠放就放了,若我們攔得住,方才也不會認輸。但……你憑什麼認為吳丹進入暝都之後,也是在吳國的範圍?」
「你什麼意思?」
嬴無忌眉頭緊緊蹙起。
姬峒給他斟了一杯酒:「你可還記得,暝都盡頭的那個本我規則?就在我來吳王宮之前,我拜託他做了一件事情!」
嬴無忌目光頓時變得冰寒:「所以吳丹會被傳送到哪裡?」
姬峒站起身,按著桌子,身體微微前傾,眼神都變得有些癲狂:「我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可能告訴你麼?嬴無忌,我為了與你合作,拿出了不少誠意,你卻屢次三番壞我大事。
吾將聖人之路視為珍寶,你卻污之辱之。
既然你重視吳丹。
那我殺了他!
你又當如何?
李采潭是你妻姐對吧,你覺得他能擋住幾個悟神境?」
嬴無忌目光愈發漠然,他隱隱覺得,姬峒被自己挑釁數次,已經隱隱有變成瘋狗的趨勢了。
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本我規則這次也插手了,這個傢伙不是暝都的主人,卻也算是暝都的管家。
這次……
恐怕真的有些麻煩!
嬴無忌站起身,直接將含光劍收到體內:「倦子哥!去暝都吧,我今天要試一試,看一個時辰內能不能殺掉一個聖人!」
姬峒也冷笑起身:「那就試一試吧,我也想看看,你毀掉一個化身之後修為會跌落多少!」
……
暝都!
嬴無忌通過鏡子進來之後,便縮地成寸,一步就從楚國神將府踏到了吳王都。
此時吳國宗室和工匠們都已經撤了進來,飛快地組成了陣型,而黎楚兩國潛伏過來的高手也全都現身,將他們護在了一起,每個人都隨身攜帶了清心明目的藥材,以抵抗暝都對心智的影響。
這股力量可不小,突圍的問題並不大,只要能跟黎楚兩國的大部隊匯合,基本就能確定逃到安邑。
只是……
嬴無忌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李采潭和吳丹。
不止這兩個人。
吳丹的老婆孩子,也一個都沒找到。
準確說,所有從吳王宮進入暝都的人,全都不知所蹤。
鬼知道姬峒和本我規則用了什麼手段,扭曲了吳王宮的空間,把人送到了什麼地方。
淦!
嬴無忌眉頭緊皺,飛快燃起了一張傳訊符,卻一點回信都沒有。
完了。
事情有些大條!
他深吸了一口氣,抓出一把豆子交給了楚國的頭子:「你們先走,我去找吳丹!」
「是!」
眾人應了一聲,便立刻動身離開了。
吳國宗室的人雖然擔心吳丹,但現在存續火種才是最重要的。
「嗖!」
嬴無忌直接從體內抽出了含光劍,他的身外化身有些變異,即便進入了暝都,本體與化身之間也會有聯繫,而含光劍早已與他合而為一,用一些手法能夠卡bug卡進來。
韓倦問道:「找不到?」
「嗯!」
嬴無忌點頭:「完全感受不到在哪!」
韓倦朝天空看了一眼:「除了暝都盡頭能做到,好像也沒別的地方了。」
嬴無忌冷哼一聲:「姬峒狗急跳牆,本我規則也狗急跳牆,真夠難搞!」
以前的姬峒,只會做有意義的事情。
現在卻鐵了心的要殺吳丹。
甚至不惜和本我規則合作。
看來是真的被自己逼急了,先是翁婿聯手騙,再是平妖大戰搶了最大的功勞,然後又破壞了周天子的禪位。
換誰都得破防。
只是……跟本我規則合作。
暝都盡頭強行打開,必然會被大世界注意到,隨時都可能崩毀。
能讓本我規則這麼孤注一擲,姬峒必然付出了大代價。
但問題是……現在怎麼辦?
如何才能找到暝都盡頭?
說起來。
嬴無忌倒是有一個法子,丹青肉身崩毀的時候塌縮成了畫卷,這個畫卷強行占據了暝都盡頭的隧道。
但這個畫軸,在花朝手裡面。
暝都每天只能進一次,或者出一次,進入暝都的人,都沒有辦法一天之內回去,或者向外傳信。
自己是個例外,可以通過身外化身傳信。
但此刻,身外化身正在跟姬峒激戰,而且在出入口關閉之前,絕對不能取消絕地天通。
不然把這貨放進來,後果會相當嚴重,畢竟暝都是他的主戰場。
可等到出入口關閉,捲軸要怎麼才能送進來?姬峒又怎麼可能放自己的化身離開?
不對!
還有一個辦法!
嬴無忌問道:「倦子哥,上次劍靈阿姨強行打通兩界,你能做到麼?」
韓倦沉思片刻:「可以試試!不過你得把含光劍送回去,而且一個時辰後,你的化身要能脫身。」
劍靈與劍身,強行打破兩界壁壘。
就如同那次劍仙大會一樣。
這是嬴無忌唯一的辦法。
只是……李采潭能頂住一個時辰麼?
他對李采潭的實力有信心,雖然沒有覺醒神通,但這麼多年的時間,習得了不少極強的殺人技。
哪怕幾個悟神境強者聯手,也未必能夠一個時辰之內擊敗她。
只是。
那裡可是暝都盡頭,而李采潭曾經被魔種折磨得苦不堪言,她的戰力又能發揮幾分?
甚至……她會不會再被本我操控,去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姬峒究竟算到了李采潭這個變量了沒有。
如果算到了。
那他真是好歹毒的用心!
……
暝都盡頭。
「唰!」
「唰!」
「唰!」
幾道身影接連隱現。
吳丹看著攥著自己胳膊的李采潭,忍不住問道:「采潭姑娘,你……」
「父王!」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便有一個小娃娃踉踉蹌蹌地撲了過來。
吳丹止住話語,滿臉慈愛地把小娃娃抱了起來,有些尷尬地看了李采潭一眼。
李采潭看著瑤姬抱著兩個更小的小孩子,帶著一隊禁衛軍過來,一縷悵然在眼底一閃而逝。
她四周環視了一眼,看向吳丹沉聲道:「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
「嗯!」
吳丹點了點頭,只得壓下本來已經呼之欲出的話,將妻兒護在了身後。
他剛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了。
這裡不是吳王宮。
而是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地方,天上似有彩色光幕,但卻十分黯淡。
他腳踩著的,仿佛是虛空中的孤島,除了一間木屋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這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信號。
最小的那個娃娃似乎感受到了危險,不由嗷嗷大哭。
瑤姬也面帶擔憂:「陛下,這裡是……」
吳丹拍了拍她的手背,沉聲道:「莫要擔心,只要我還活著,你跟孩子就不會有事。」
聽到這個聲音。
李采潭眼神有些複雜,現在的吳丹,無疑比以前沉穩了很多,至少作為君王作為夫君作為父親,都是相當可靠的。
只是這份可靠,不屬於自己。
她輕笑兩聲:「王后放心,便是真有人想對你們不利,也得問問我手中的劍答不答應!」
瑤姬這才定了定神,她雖然修為不高,卻也能感受到李采潭身上澎湃的真氣。
這絕對是個超級高手,整個吳國都難有一合之敵的那種。
她深吸了一口氣,鄭重行禮:「姑娘大義!瑤姬在此謝過!」
說完。
拍了拍大兒子的腦袋:「快謝謝嬢嬢!」
攥著吳丹褲腿的小娃娃聲音有些顫抖:「謝謝嬢嬢!」
李采潭:「……」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前方。
終於。
「咚!」
不知從哪傳來了腳步聲。
李采潭心弦緊繃,戒備地看著前方。
黑霧之中。
三道身影緩緩走出。
高開胖瘦不一而足,但氣質卻是驚人的一致。
冰冷。
淡漠。
卻……又似乎帶著一些狂熱。
體內真氣凌厲,一看就是極其強橫的劍修。
三人站位隱隱成陣,讓李采潭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
這……
怕是打不過。
三個人站定之後,後面跟來了十個兵人境高手,憑這十人,滅掉吳王室的禁衛恐怕不是很難,畢竟這次跟吳丹一起逃跑的,只有真正的自己人,但凡忠心度沒有那麼高的,全都沒有告訴。
為首的瘦子上前一步:「李采潭,此事與你無關,只要你不插手,我們就不會傷你性命!」
「哦?」
李采潭沒有接這個話茬,反而笑著問道:「你們三個是何來歷,我在為我教怎麼沒有聽說過?」
瘦子擺了擺手:「我們三個是夫子的親傳弟子,並非為我教中人!」
夫子?
李采潭冷笑了一聲:「姬峒那等敗類,也敢妄稱夫子?」
瘦子眉頭微皺了,看李采潭這惡劣的態度,還有絲毫沒有放下意思的重劍,他就知道勸李采潭放棄恐怕是不行了。
「上!」
他輕輕招了招手。
三位悟神境與十個兵人境齊齊上前。
三人成陣,向李采潭襲殺而去。
另外十人,則繞開了李采潭,向吳丹殺去。
分工嚴明,絲毫不拖泥帶水。
任誰都不覺得,這些人能有什麼反抗之力。
但誰都沒想到。
「都給我滾!」
李采潭厲喝一聲,重劍揮出,雄渾的真氣便猶如海嘯一般。
十三個高手來勢看似兇猛,但在這海嘯之中,全都如同一片片小漁船一般,連連後退。
悟神境還好。
十個兵人境,齊齊吐出一口鮮血。
十三對眼睛看向李采潭,都露出了驚駭的目光。
李采潭橫劍站立,冷笑一聲:「姬峒教出來的徒弟?我看也不過如此!」
這些年。
她苦心修煉,從嬴無忌那裡得到了海量的資源,不僅天人族資源足量供應,甚至還取了一絲羋姓王室的本源真氣,將她的混元真氣催發到了巔峰。
至於高階法術戰技,更是不限量供應。
如今的她,除了聖人以及少數幾個極其變態的悟神境,幾乎沒人是她的對手。
眼前這十三個人,個個都是極強的高手。
她也感覺無比棘手。
但想要在她倒下之前傷到吳丹一家,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瘦子吐出一口悶氣,看向李采潭的目光充滿了忌憚。
這個李采潭……修為未免也太高了些。
便是三人都修成了主戰的神通,都未必能輕易制住他。
但好在。
這是李采潭!
嬴無忌想必也沒算到,夫子的最後一招是暝都盡頭,派來保護吳丹的,居然是李采潭這個為我教棄徒。
他抬起頭:「本我?該你了!」
於是。
在眾人的注視下,一道虛影跳了下來。
李采潭瞳孔一凝,這道虛影只有一個形狀,甚至都不能稱作人。
但只是一眼,她的汗毛就炸了起來。
仿佛回到了之前被魔種支配的日子。
本我虛影歪了歪腦袋,眼神繞過了李采潭,看向她身後的吳丹一家。
隨後又擺正身體,似笑非笑地看著李采潭,緩緩問出了四個字:「你……甘心麼?」
李采潭臉色微僵,聲音含怒:「怎麼?心理戰?」
本我虛影笑著擺手:「不是心理戰!我就是你,這世上哪有人會跟自己打心理戰?我只是想幫助你,真正認識自己的內心罷了。」
李采潭冷哼一聲,直接向本我虛影劈去。
可對面只是一道規則凝成的虛影,她手裡的也不是能夠斬斷規則的含光劍。
重劍滑過,沒有造成絲毫影響。
本我虛影笑道:「你初入江湖就遇到了姜太淵,他曾許你一生夢寐以求的生活,只可惜他背叛了你。你自以為擺脫了本我的束縛,但事情當真如此麼?」
李采潭:「……」
她的眸光已經有些混亂,額頭滲出了一滴又一滴的冷汗。
過往悲慘的回憶,不斷從心頭冒出。
本我虛影指著吳丹:「這個人也曾對你做出過許諾,你雖然騙過他,但早已用行為贖了罪,你救過他,還為他放棄了很多東西。
你騙過他不假,但除此之外,你再沒有一次傷害過他。
反倒是你為他做出的一切,早就數倍於你應當有的愧疚。
可他……好像沒有絲毫挽回你的意思。
這些年,你看著他成婚生子,把一切你想要的東西,都給了一個長輩安排的女人。
你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你甘心麼?」
李采潭只覺心頭絞痛,身體微微顫抖:「你別說……」
本我虛影打斷道:「我知道,你偷偷從嬴無忌那裡學到了一種消除人記憶的秘術,你想殺了他的妻兒,消除他的記憶,然後與他共度餘生,只是一直沒敢下手而已。
不過,現在機會就擺在你面前啊!
殺了他們。
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嬴無忌把吳丹當兄弟,但未必看得上他的妻兒。
你是嬴無忌妻子的姐姐,便是你做了錯事,他也會成全你。
所以……」
本我虛影的聲音頓時變得悽厲了許多:「你為什麼還不動手!」
李采潭顫了一下,瞳孔仿佛失去了焦距。
眼神空洞地轉過身去。
手中握著長劍。
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
吳丹:「!!!」
他心頭一緊,連忙橫劍擋在妻兒身前,看著李采潭,神情無比痛苦,握劍的右手青筋暴起。
瑤姬也駭然欲絕,沒想到這次本來應該護自己一家逃走的高手,竟然跟自己丈夫有如此的前塵往事。
她很害怕。
她在顫抖。
那個虛影說的話,仿佛成了她的夢魘。
眼看著李采潭一步一步走近,她有種窒息的感覺。
本我虛影淡淡一笑,沖身後擺了擺手。
十三位高手會意。
輕手輕腳地跟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