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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真的灰飛煙滅了嗎

2024-08-14 16:23:06 作者: 素律
  因著宋憫的挑釁,好好的生辰宴被攪得一塌糊塗,賓客們飯都沒吃就走了,杜關山夫婦整個下午都在忙著善後,打發人去各家各府送糕點禮物以示歉意。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兩人才終於忙完,帶著三個兒子過來看望杜若寧,順便陪她一起用晚飯。

  長子杜若飛今年十七歲,長得高大健壯,儀表堂堂,脾性愛好都隨他父親,是個練武的奇才。

  次子杜若塵身形偏瘦,長相隨母親,皮膚白皙,五官俊美,並且天資聰穎,能文能武,雖然只有十五歲,已是很多京中少女的夢中情人。

  小兒子杜若衡剛滿十四歲,生母是跟隨杜關山鎮守邊關的田姨娘,因身子弱在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杜關山便將他送回京城交由雲氏撫養,雲氏一手將他帶大,視如己出。

  杜若衡對讀書習武都不感興趣,唯一的愛好就是吃,因為貪嘴,長得白胖胖肉嘟嘟,性格也十分活潑,府里上上下下都很喜歡他。

  「妹妹,聽母親說你能開口說話了,快叫聲哥哥我聽聽。」杜若衡一進門就跑到床前拉住杜若寧的手,胖乎乎的臉上寫滿了期待。

  杜若寧正想事情想得出神,被突然衝過來的杜若衡嚇了一跳,下意識抽回手往後躲開。

  「好好說話,看把妹妹給嚇的。」杜關山忙走過來,黑著臉把他拎開,轉頭又對杜若寧慈愛一笑,「寧兒,你睡得可好?」

  三兄弟瞧著父親前後迥異的態度,心說川戲班最擅長變臉的大師都沒他變得快。

  杜若寧回過神,緩了緩開口道:「睡好了。」

  她睡了半日,滴水未進,嗓音干啞難聽,聽在父母兄弟耳中,卻如同天籟。

  「好了好了,妹妹真的好了,這可真是太好了。」杜若衡轉眼就把父親的斥責忘得一乾二淨,高興得手舞足蹈。

  「小聲點,仔細又嚇著妹妹。」杜若飛抬手在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

  杜若衡很怕這個大哥,縮了縮脖子,躲去二哥身後。

  雲氏一下午都提著心,生怕女兒的康復是場夢,如今又聽到她開口說話,歡喜得兩眼泛紅,親自倒了水餵杜若寧喝下,柔聲與她介紹三個兄長,問她可有印象。

  「有。」杜若寧點頭,依次喚了大哥二哥三哥,三位哥哥的心都被她叫化了,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杜關山很是欣慰。

  自從女兒生病,這十年間家裡就像被烏雲遮蓋的天空,終日陰霾籠罩,沒有一絲陽光,如今終於雲開霧散,重見天日,感覺呼吸都暢快起來。

  這時,僕婦進來說晚飯已經擺好,一家人便小心翼翼地簇擁著杜若寧去外間用飯。

  席間,雲氏提起了長寧公主葬在西郊的事。

  李氏皇陵修在洛城東三百里處的龍嶺山,嘉和帝雖然弒兄篡位,卻也顧及著顏面將兄嫂侄子全都葬進了皇陵。

  按大周制,未出嫁的公主死後也應葬於皇陵,如此顧及顏面的嘉和帝,為何會允許宋憫將長寧公主葬在西郊山上呢?

  「據說是宋憫求的皇帝,想把長寧葬在近處,以便時常去祭拜。」杜關山道。

  「信他個鬼,他若真對長寧公主如此痴情,當初怎麼會……」雲氏說到一半打住,嗤聲道,「總之我是不信的,他就是個瘋子,怪胎!」

  「信不信的,事情已經這樣了,長寧能入土為安也是好事。」杜關山長嘆一聲,「我與長寧師徒一場,活著時沒能保護好她,死了還要看她被宋狗羞辱,十年了,我只要一想到她,心就像被放在油鍋里煎……」

  說到這裡說不下去,轉過頭以袖拭淚。

  雲氏也跟著唏噓:「今日咱們雖是和宋憫起衝突,到底也驚擾了長寧公主的魂靈,我尋思著那陣子昏天黑地飛沙走石的,沒準兒就是長寧公主在生氣,咱們須得抽個時間去祭奠一下,向她陪個不是才好。」

  「夫人說得對,是該去祭一祭那可憐的孩子。」杜關山道。

  杜若寧在一旁聽著,突然開口道:「阿爹不要去!」

  杜關山頓住,轉過來雙手扶住她的肩:「寧兒,這又是為何呀?」

  杜若寧說不出為什麼,只拼命搖頭:「不要去,阿爹不要去……」

  「好好好,不去,不去,阿爹不去就是了。」杜關山只得依著她。

  雲氏不禁憂心忡忡:「看來還是被今天的事嚇著了,不如請個道士來給她定定魂。」


  杜關山並不贊同:「神神鬼鬼的也不要太信了。」

  「那就在家好生休養幾天。」雲氏知他向來不信這些,便也沒堅持。

  用過飯,杜關山帶著三個兒子回了前院,雲氏放心不下杜若寧,便在她房裡陪她一起睡下。

  杜若寧還是長寧公主的時候,從出生就沒和母后一起睡過,從來不知道和母親一起睡是什麼感覺,如今依偎在雲氏溫暖柔軟的懷裡,幸福中又夾雜著幾分酸澀與歉疚。

  全家人都為她的康復歡喜不盡,卻不知她並非真正的若寧小姐,雖然這令人匪夷所思的借屍還魂並不由她選擇,但她終歸是占據了人家的身體。

  也罷,這一切的因果歸根結底還是李承啟和宋憫造的孽,等她日後誅殺了那兩個狗賊,也算是為若寧妹妹報仇雪恨了。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偎在母親懷裡沉沉睡去。

  更深露重,萬籟俱寂,京城西郊的山腰處,孤零零立著一座新墳,一彎上弦月冷冷清清掛在天邊,慘澹月光下,宋憫一身白衣靜靜坐在墳前,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一陣山風吹過,寒鴉啼叫著掠過山林,他消瘦的身體似乎禁不起風吹,捂著心口發出一串輕咳。

  半晌,他平復下來,望著面前的新墳喃喃道:「阿寧,你說你就算做鬼也要拉我一起下地獄,所以我只能用咒術將你封在寒玉棺里,巫師說,只要你的身體十年不入土,魂魄便會灰飛煙滅,做不成鬼,也轉不了世……」

  他停下來,坐在那裡喘息,仿佛這幾句話已經耗盡他所有的力氣。

  片刻後,他才又接著道:「阿寧,雖然我這樣做有點自私,但我是愛你的,在這世上,除了你,我再也不會愛上別的女人,等將來有一天我死了,我也會用同樣的方式讓自己灰飛煙滅,全當是還了你的債。」

  說完這些話,他又靜靜地坐著歇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將自己的白衫脫下,輕輕蓋在墳上,轉身離去。

  走出兩步,突然停下,又回頭看了一眼:「阿寧,你是真的灰飛煙滅了嗎,為何我今日見到一個女孩,竟和你長了同樣的淚痣?」

  四下寂靜,他的問話沒有得到回應,勾唇自嘲一笑,再次轉身離去。

  山下停著一輛馬車,趕車的僕從聽到腳步聲,迎上來將一件厚袍子給他披上。

  「山里風大,大人仔細著涼。」

  宋憫嗯了聲,裹了裹袍子,幽幽道:「明日備些好禮,我去定國公府賠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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