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邊廂。
距玉溪村二十多里的上東村。
張世明氣喘吁吁衝進家門,直奔堂屋,「爹,娘!我打聽到不得了的消息!」
正午,農家人吃過早飯在家躲日頭的時候。
張老漢夫婦就在堂屋裡歇趟。
看到小兒子滿頭大汗跑回來,躺在春凳上的張婆子坐起,隨手拿過手邊汗巾遞過去,「把汗擦一擦,什麼事情要你跑得這麼急?」
張世明哪裡顧得上擦汗,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抹,「娘!最近鎮上賣得可好的百相草你知道不?四方藥館,一兩炮製好的百相草賣價二十文!一斤二百文!那是我姐家種出來的!你沒去鎮上看,藥館門口一大早上就擠滿人等著搶藥材,供不應求啊!我還特地在周圍打聽了一圈,就是我姐家種出來的!一畝地的百相草賣出去,到手就是四兩多真金白銀啊!」
「你說奪少?再說一遍?」不止張婆子驚呼,躺在另一邊閉目養神的張老漢也躺不住了,霍地坐起。
「一畝地藥材,種一個月就能賣!」張世明咽了下口水,比出四個手指,眼裡滿是貪婪,「四兩往上走,真真的!而且,這百相草只有我姐家種了,僅此一家!」
張家老夫妻聞言,登時呼吸急促。
農家人累死累活一年掙個十多兩頂天了,除去嚼用之外能剩下個四五兩銀子,都得招人羨慕。
可林家一畝地僅需一個月就能掙四兩多,這還是林家手裡地不多的情況下!如果多種幾畝地——
最重要的是只此一家!說明什麼?說明可以漫天要價!
別人沒有的東西,只有我有!我開什麼價,價再高,你想要你就得掏銀子買!
要是種百相草的是他們老張家,那日子得好過成什麼樣?祖墳都得冒青煙哪!
張婆子眼睛紅了。
「好哇!張翠娥那個賤蹄子!捉山匪拿賞銀的時候不想著幫襯娘家,寧願把銀子分給全村都沒往咱家漏一個銅板!現在有了種百相草掙銀子的門道,也沒跟娘家吱一聲!整一個白眼狼啊!」
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全部進了林家口袋,自家一文沒撈著,張婆子拍大腿對著玉溪村方向叫罵,「老娘懷胎十月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養出個白狼眼不說還養出仇來,早知道這樣,我當初還不如把她溺死在糞桶里!」
「不行,不能就這麼便宜林家!孩他爹,走,去玉溪村!說破天我老張家也還是他林家姻親,女兒嫁過去給他們當牛做馬,還給他們家生了兩個接香火的大孫子,沒有道理娘家丁點好處沾不上!」
張老漢趿鞋站起,又將掛牆上的草帽取下扣到頭上,「走!」
張世明激動得眼睛發紅,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圈,邊跟上邊繼續開口,「爹,娘,上回去要銀子沒要成。這回去,可不能再那麼輕易打退堂鼓了,咱也甭衝著銀子去。他們不是種百相草嗎?問他們要種子,要秧苗!回來了咱自己種!這才是能下金蛋的雞啊!」
「哼,就你腦瓜子機靈?」張老漢斜了麼兒一眼,難道他是傻的?
有下金蛋的雞不要,大老遠跑過去還只奔著五兩十兩?
而且他們不直接要銀子,只要點藥苗,林家若還不給可就說不過去了!
一家三口氣勢洶洶出家門,等人走遠了,東邊廂房才傳出動靜。
張家大兒媳江水月前頭一直在窗邊看著,親眼看那三口往玉溪村去,撇撇嘴道,「你爹你娘又上林家去了。嗤,你弟一張嘴,兩老就當馬前卒,上次回來身上痛了半個月,還沒吃夠教訓。」
張家老大張世聰躺在床上打盹,聞言眼皮子不抬,「要去就讓他們去,你管那麼多做什麼?總歸得了好處咱肯定能有一份,得不了好處,虧也落不到咱倆身上。」
「說得倒是。」江水月笑哼了聲,又推男人一把,「剛你弟嚷嚷啥你聽見沒?沒想到林家運氣居然那麼好,又是得賞銀又是賣草藥的,可真要發達了。一畝地藥草賺四兩多呢我的天!」
「要是爹娘這回爭氣,咱家也能過上一畝地掙四兩多的好日子。」
「誰不知道?就怕他們不爭氣。」
……
林家此刻又是另一番光景。
一家子齊坐堂屋,看著老臉沮喪不停賣慘的老大夫,滿心無語。
變了啊。
老大夫變了。
變得他們都快不認識了,恁會變臉。
「我也沒想到堂堂商會家的公子,會幹出這麼不要臉的事兒啊。要不是他搶了我一筐藥草,我也不會這麼快就再登門。」方老大夫把自己的委屈重複了一百遍,「不夠賣,真的不夠賣!要不是我咬死了每天只賣半斤,早就沒得剩了。」
林江無奈得不行,「方老,不是我們不願意賣草藥,實在是,地里的百相草還沒長好啊,新一茬才長了半截高——」
「你們不是還有一畝地留著呢嗎?先摘點給我,我不要完,給我摘個六十、八十斤,剩下的繼續留地里,不影響你們的觀察計劃不是?」
林家,「……」
您老怕不是來之前就已經打好主意了,瞄我家另一畝地呢?
看出林家人猶豫,也熟知林家人性情,老大夫又語重心長,「不是老朽貪心。我在鎮上開藥館這麼多年,上門的客人多是貧苦百姓,好容易有一種藥材要價不貴,還能帶給他們諸多好處,對各種小病小痛都有療效,他們焉能不搶著買?百相草是真正惠民的藥材啊,只可惜數量太少了。」
「……」
莫得法子。
一家子都是軟心腸。
尤其,家有病人,他們對身處同樣境遇的百姓最能感同身受。
最怕親人陷入病痛折磨,而自己無能為力。
一家人帶著老大夫又臨藥地。
兩畝地,一畝剛摘完半個多月,新長出來的藥苗才一指高,顏色比隔壁那片濃郁的翠綠要淡不少。
林家人上手摘藥的功夫,老大夫也沒閒著,輕輕摘下一片百相草葉子放進嘴裡咀嚼,藥汁特有的香氣頃刻在嘴裡炸開。
被正午太陽曬得發昏的腦袋瞬間清明,身上的暑氣驟降,說不出的清爽。
老大夫眼睛亮了,激動起來嘴裡竟只能來來回回重複一個字,「好、好、好!」
一個半月的百相草,藥性比生長一個月明顯更濃郁!
不虧他抓心撓肝的等了半個多月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