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防護結界的破碎,白纖羽只覺一陣排山倒海的力量壓迫而來,體內氣血翻滾,好在花葬及時抵擋,才穩住身形。
「快動手!」
花葬雙手揮動,無數花葉漫天飛舞而起環繞在周圍,與陳弘圖纏鬥在一起。
白纖羽咬了咬唇,將面前的斬妖本命劍緩緩握住。
握住劍柄的剎那,一股滔天靈力自劍中爆發而出,細碎的光芒化為點點類似於螢火蟲,如風雪般交加。
女人白裙如煙,三千青絲隨著冷風飛舞,格外動人。
可白纖羽的內心卻依然糾結。
無論怎樣,陳弘圖都曾是陳牧的養父,自己作為名分上的兒媳,如此行徑實屬大逆不道。
可倘若不殺,她和鬼新娘還有花葬可能都要葬身於此。
眼下形勢不容她多想。
在察覺到斬妖劍的驚人氣息後,入魔的陳弘圖也意識到了危機,逼開花葬直接朝著白纖羽沖了過去。
血色刀芒劃出一道破空光刃弧線,猶如巨獸撲食,帶著毀天滅地之勢。
「蠢貨,這個時候還猶豫什麼!」
鬼新娘跺了跺腳,銀牙一咬,施展術法將自己的靈體強行融入到白纖羽體身體,意圖掌控對方身軀,代替擊殺。
然而此時的白纖羽受法相保護,直接將鬼新娘排斥出去。
好在白纖羽反應果斷,玉足一點虛空,衣裙飄飄,一層層劍意瀰漫在她的身側,與陳弘圖的刀勢撞擊在一起。
強大的勁氣席捲而出。
陳弘圖被擊退數丈之遠,橫刀半跪於地。
他的神智似乎恢復了少些,但眼中所透發的暴虐氣息依舊濃郁,惡狠狠的盯著白纖羽:「你們都想搶太子!你們都該死!」
說話間,他雙指摁在自己的眉心處,用力一按。
原本頹落的氣勢再次攀升,一團團黑霧從他腳下升騰而起,竟化為了一頭黑色的麒麟妖獸幻影,在他身後直起身子,發出怒吼之聲。
「這是妖道禁術!」
見白纖羽停在原地,花葬嬌喝道。「動手!再不動手就晚了!」
興許是感應到妖靈之氣,白纖羽手中的斬妖本命劍漸漸顫鳴起來,似要脫韁而出,自行去斬殺。
白纖羽努力控制住長劍,對花葬說道:「要不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她還是下不了決心。
況且看陳弘圖的樣子,只是想要守護那個死去的太子,如果離開,或許對方便不會追來。
等找到陳牧,應該有辦法讓陳弘圖清醒過來。
花葬急聲道:「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賤人!」
陳弘圖泛起黑芒的眸子瞪著花葬。「你想害我!當初便是你背叛了我!你也想利用太子,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為了奪取太子,故意將林天葬引到陷阱,被天君鎮壓鎖困!你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騙我入神女湖,被天外之物所困!你該死!你該死……!」
聽到陳弘圖的怒言,白纖羽和鬼新娘看向了花葬。
一時竟無法判斷對方所說是真是假。
想起曾經林天葬說過,他是在尋找這對夫妻的時候被天君所擒。
似乎天君早就知道他會出現在什麼地方。
再加上此刻花葬執意要殺自己的丈夫,很難不讓人懷疑這其中有別的什麼原因。
「愣著做什麼,快殺了他!」
花葬美麗的面容此時顯得有些慌亂,尤其看到陳弘圖身後的麒麟妖靈幻影真一點一點的凝實,跺腳厲聲道。「你現在猶豫了,到時你們永遠無法出去!快動手啊!」
「賤人!殺了我,你的目的也達成了,你騙得了其他人,騙不了我!」
陳弘圖起身舉起大刀。
一張猙獰的骷髏臉龐在他面前緩緩凝形,這片區域被一股極致的寒意所包裹,令人心顫。
白纖羽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麼辦。
就連鬼新娘也對花葬起了懷疑,無法判斷眼下的局勢。
長劍嗡鳴,抖動的愈發離開,白纖羽的手臂在無形中被迫緩緩舉起,對準了陳弘圖,身體也有些不受控制。
但她還是拼勁全力,將長劍牢牢壓下,穩住嬌軀。
她的額頭沁滿了細汗。
嬌美動人的臉頰也變得有些蒼白。
「殺!」
帶著黑霧的刃芒劈出,一道巨大的吟嘯聲響徹天地!
周圍虛空波紋頓時宛如抽刀斷水一般,從中朝著兩邊排擠而來,震撼無比,就好似將半片天空一刀切開,恐怖的能量暴動而起。
「動手!!」
花葬一咬牙,竟衝到了白纖羽的身後,強行扣住了後者手臂。
長劍舉起,熾亮的劍芒如太陽綻放。
花葬本身也有妖修之術,儘管她只是抓住白纖羽的手臂,但斬妖劍所瀰漫的煞氣依然讓她痛苦不已。
她的皮膚像是被火烘烤,泛起點密血泡。
不等白纖羽反應,她拼起所有氣力,沖向了陳弘圖。
斬妖劍氣縱橫四方,吟嘯之聲於天地間迴蕩,外泄的劍氣好似一個個空氣炸彈,發出層層爆裂之聲。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此刻白纖羽已經無力控制斬妖劍,只能一點一點逼近對方。
花葬的皮膚冒出了黑色的煙,原本美麗的面容一片猙獰痛苦,喉嚨里發出慘叫之聲。但雙手依然死死抓緊白纖羽的手臂,毅然決然的持斬妖劍向陳弘圖,誓要擊殺對方。
黑霧一層層潰散,陳弘圖身後的麒麟妖幻影也被斬妖氣息強行撕扯。
毀滅的絞殺光華灑遍周空。
陳弘圖面頰扭曲,怒吼道:「賤人!你一直在背叛我!你一直在背叛我!我要殺了你!」
他憤怒的持刀砍下,但手中的刀在下一刻直接崩裂炸開。
雙方距離不過一米。
只需一瞬,斬妖本命劍便會貫穿陳弘圖的身體。
而這時,花葬突然放開了白纖羽,在離開的瞬間生怕白纖羽猶豫,一掌推在對方後背,不給任何遲疑退路。
就在白纖羽和鬼新娘以為花葬要退到安全區域時,對方卻身形一掠,出現在了陳弘圖的面前。
就這麼面對著自己的丈夫,嘴角露出了一道淺淺的溫柔的笑。
淚眼中儘是解脫與愛意。
噗——
斬妖本命劍穿透了花葬柔纖的嬌軀,同時也貫穿了陳弘圖的身體。
空氣在這一刻似乎凝固靜止。
白纖羽愣愣看著這一幕,大腦似乎宕機了一般,一片空白。
鬼新娘也驚呆了。
顯然就連陳弘圖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狀況,怔怔望著面前淚流滿面的妻子,眼裡暴虐的血紅光芒一點點褪去。
「別怕,我會陪著你的,即便是下地獄……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讓你孤孤單單的。」
女人輕撫著男人的臉頰,喃喃輕語。
淚珠兒如一顆顆破碎的記憶,落在男人身上。
陳弘圖周身的黑霧漸漸消失,那個剛剛還癲狂的男人此時在死亡中變得清醒了起來,不再瘋狂。
他茫然看著妻子,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夫君啊,我們錯的太多了,早該結束的。」花葬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溫柔笑道。「這才是我們的歸宿。」
白纖羽踉蹌後退,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這情形完全超乎了她的想像。
她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感覺這一切就像是一戳即破的夢幻氣泡。
「夫……夫人……」
陳弘圖的神智終於完全清明,望著眼前沾滿淚水的熟悉容顏,也漸漸落下了悔恨的淚。「不該啊,我不該啊……」
死亡正一點一點的吞噬他們。
一併吞噬的還有曾經那些愛恨恩怨,那些美好卻痛苦的記憶。
這對於他們而言,是最好的歸宿和解脫。
花葬露出了釋然的笑:「這輩子遇到你……足夠了。」
「我也一樣。」
陳弘圖輕輕拭去妻子臉上的淚水,將其擁在懷中,看向白纖羽歉意道:「替我們照顧好牧兒,跟他說聲抱歉。」
白纖羽愣了愣,忙衝上前想要救二人。
儘管她不知道該如何救。
但當她的手指觸碰到花葬肩膀的那一剎,夫妻二人的身軀化為一片片花瓣,消散在這片天地。
白纖羽茫顧四周,內心的悲苦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是她殺了夫君的養父母?
白纖羽癱坐在地上,呆滯良久後失聲痛哭起來。
鬼新娘見狀,嘆息一聲,走過來將悲痛的女人輕輕抱入懷中,柔聲安慰道:「這是他們的選擇,怨不得你。而且,這樣對他們其實是最好的,也算是解脫了。即便是陳牧在這裡,也會是這種結果。」
白纖羽自然明白花葬是想尋求一個解脫,可無法過去心裡的砍。
她殺過的人不少,但這一刻她是真心厭惡自己,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劊子手。
在鬼新娘不斷安慰下,白纖羽雖然依舊深深自責,但情緒較之剛才的崩潰,稍稍穩定了一些。
她雙手緊緊揪著衣裙,淚眼婆娑:「你說,夫君會不會不要我了。」
這副緊張、難過、自責、惶恐的模樣,就像是一個不小心打翻了牛奶瓶的小女孩,很難想像是曾經那個殺伐果斷的朱雀使。
「怎麼會呢,你可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鬼新娘擦著女人臉上的淚痕,笑著說道。「你若死了,我估計那傢伙會把整座地府給掀翻。」
「可是我……」
「沒有可是,且不說這些非你自願,即便你闖了天大的禍,陳牧也不會怪你。」
鬼新娘看著惶恐不安的小羽兒,無奈之餘也是有些好笑。
深陷進愛情的女人,真像個小孩子似的。
白纖羽內心失落,依偎在對方懷裡長久沉默。
過了一會兒,她想起花葬和陳弘圖的話,輕聲問道:「你說他們中究竟誰在說謊,誰又背叛了誰?」
鬼新娘微微一笑:「這些重要嗎?」
白纖羽一怔,再次無言。
是啊,這些重要嗎?
鬼新娘輕捋著對方柔順的髮絲,還想說什麼,忽然瞥見旁邊地上扔著一塊玉簡,想必是從陳弘圖身上掉落的。
她將玉簡撿起來,發現裡面藏有一些信息。
是關於太子的。
當看完玉簡內的信息後,鬼新娘神色震驚,暗暗道:「穿越……原來如此……」
她想要將玉簡遞給白纖羽看,但忽又猶豫起來,最終偷偷將玉簡藏了起來。
——
在飛瓊將軍的幫助下,陳牧離開了活死人林,回到現實。
當他睜開眼皮後,映入眼前的卻是兩座起伏的山……再仔細一瞧,原來自己的腦袋正枕在薛采青的懷裡。
女人身上的體香格外的沁人舒心。
仿佛是清晨盛開的梔子花香,給人以安逸。
「你醒了?」
女人聲音透著濃濃的驚喜。
陳牧想要起身活動一下,但身體卻疲乏的厲害,渾身提不起氣力,軟綿綿的像是軟化的雪糕。
他扭頭查看四周,愕然發現兩人竟在黑水之內。
身下是那座蓮花台。
凝望著四周的黑色河水,薛采青無奈道:「那座島嶼被淹了,恰巧我看到有這座蓮花台,便抱著試一試的想法背著你過來,好在可以承受兩人,不然我可得扔你下去了。」
聽聞女人的玩笑話語,陳牧被逗樂了:「你捨得拋下我?」
「你又不是我什麼人,為什麼我不捨得?」
女人睜著無辜的剪水雙眸。
或許連薛采青也沒發現,與陳牧的對話多了幾分情侶般打情罵俏小曖昧氣氛。
陳牧笑了笑,問道:「害怕嗎?」
「害怕什麼?」
「害怕我死了。」
「……」女人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她幽幽開口詢問:「為什麼要捨命救我。」
陳牧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總不能說哥有外掛,所以膽子很肥這種話。索性很隨意的說道:「捨不得你死唄,還能咋地。」
薛采青笑了起來。
儘管戴著面紗,但那彎起如月牙的眼眸證明她確實在笑。
陳牧反問:「有點奇怪啊,按理說你不是已經坦然接受死亡了嗎?為何我之前救你的時候,你的求生欲很旺啊。原來你也怕死?」
薛采青澀然道:「天底下又有多少人,真的不怕死呢。」
「這倒是。」
陳牧深以為然,就連他這個擁有外掛的貨色都怕死。
人總是以為自己的意志力很強,可以經受住任何鞭撻與折磨,但真正降臨到頭上時,所謂的強大意志力便會瞬間瓦解。
薛采青性情再孤傲淡然,在死亡時也依舊會恐慌。
她低頭柔柔注視著懷裡男人俊朗的面容,素手輕捋著對方髮絲,聲音繾綣著無限複雜的情緒:「謝謝你救了我。」
「那還不趕緊以身相許?」
陳牧很不要臉的提出要求,順勢用腦袋蹭了蹭對方的腹部,深嗅了一口氣。
這女人的體香真好聞啊。
男人回味無窮。
面對男人孟浪的行為,薛采青倒是沒有生惱,柔聲道:「我這個很霸道,你若以後只愛我一個人,我可以以身相許。」
相比於先前的玩笑之語,這句話多多少少代表著女人的心思。
顯然,與陳牧經歷了這些事後,原本如堅韌如石的心悄悄裂開了一道縫隙,注入了對男人別樣的情緒。
不過她也明白,自己比起陳牧其他女人,份量不夠。
所以她和這個男人,依然無緣無份。
陳牧撇了撇嘴,也懶得說話了,側過頭將面頰埋在女人大腿間。過了少傾,他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
薛采青搖了搖螓首,神色彷徨。「隨波逐流吧。」
陳牧道:「沒事,等我身體恢復一些,就帶你出去。當然,你若不想出去,就一直這麼漂著也挺好。」
「一點也不好。」
薛采青言語裡透著些許嗔氣,多了幾分小頑皮。
陳牧嘆了口氣:「那就沒辦法了,路是你自己選的。」
女人沉默不言。
她聽出男人這句話里藏著暗示,但現在的她很迷茫,給不了對方答案,也不想給出答案。
陳牧眯起眼睛:「這麼漂著很無聊啊,要不給我唱會兒歌吧。」
「唱歌?」
顯然女人沒料到男人會提出這種要求,好看的水靈眸子微微繃大。
陳牧點頭:「對啊,救了你的命,唱會兒歌不過分吧。哦對了,我不想聽你以前唱的那些曲兒,就唱我先前唱的那些吧,你記憶力這麼好,不需要我重新教你了吧。」
「這……」
薛采青有些為難。
陳牧唱的那些歌好聽是好聽,但她唱起來怪怪的。
尤其一些歌詞也太直白了,什麼我愛你,你愛我,給我一個吻等等,這教她如何唱的出口。
「要不,我簡單哼幾句?」女人目光沾染著一絲小小哀求。
見男人閉上眼睛壓根不理會她,薛采青努了努嘴,無奈只好醞釀情緒,回憶陳牧唱的那些奇怪歌曲。
過了一會兒,一段哀婉動聽的歌曲從女人檀口緩緩傳出:
風停了雲知道
愛走了心自然明了
它來時躲不掉,它走得靜悄悄
…
我飄啊飄你搖啊搖,無根的野草
當夢醒了天晴了如何再飄渺……
…
一首《飄搖》宛若女人此生的命運,及此時的心境。
所有的記憶與情緒,無論是鋒利的、或是圓潤的,全都擠壓在小小的心間,隨著蓮花台兒飄啊飄……
懷中抱著的男人、心底難忘的閨蜜、失魂如行屍的自己……
不知該飄向何處。
薛采青望著無邊無際黑色的河水,雲逸的青絲秀髮垂落在男人的臉頰上,徐徐撩飛著那藏在小小心思里的情弦里……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垂目,發現男人已經睡著了。
像個嬰兒似的,睡的很安逸。
薛采青撫摸著男人的眉眼,那一雙透著分外清澈之色的剪水雙瞳是那樣的哀婉動人,似世間最美的鑽石。
「我們終是……無緣無份啊。」
女人嘆息一聲,輕輕解下面紗,俯身在男人額頭一吻,如蜻蜓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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