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峰迴路轉？西薄寮海峽
第一次作戰會議至此臨近尾聲，林海後來那句話無疑是給黎忠國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這等於是說不管冬季進攻珠江口多麼困難，會友公司一定要去和李魁奇干一仗，絕不會拖到夏季，等待季風打開大西航道的大門。
對黎忠國來說，再等小半年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他手下這一千殘部都快要斷糧了，萬無可能支撐到那時候。
兩個多月前，當他們被李魁奇趕出珠江口的時候，其實有兩個逃亡方向：
一是像石壁他們當年那樣往西逃，越過瓊州海峽進入北部灣，那等於是放棄珠江口，去陌生的海域開闢新天地；
二是往東北方向的閩廣交界處跑，這就相當於是靠近林海的勢力範圍，想要尋求後者的幫助重新奪回珠江口。
黎忠國手下的頭領們大多是贊同第一條路線，因為海盜天生就反感和官府合作，鬼知道人家會不會搭理你，甚至背地裡給你捅一刀。
但姜軍師力主走第二條路，他給出的理由也是兩點：
第一，往福建方向跑，李魁奇不敢追得太遠，畢竟他就是被林海從福建嚇走的。何況這條路線的風向本就不利，李魁奇船隊大多是純風帆動力，就算要追也很難。
第二，姜軍師認為林海不可能允許珠江口落入敵對勢力手中，因為過去兩年裡，林海都派人給黎忠國送了禮。
天啟六年初，石壁和米格爾到濠鏡來買船，當時按林海授意給黎忠國交了報水，這當然說明不了什麼，畢竟是江湖規矩。
但就在這年年底，林海在東山海戰中大破鄭芝龍，震驚了整個東南沿海。但過完年後，林海又專程派人來珠江口，給黎忠國送了新年禮。
此時的林海已是官身，而且實力遠在黎忠國之上，他這麼做肯定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對珠江口十分重視，認為和當地地頭蛇處好關係很重要。
既然如此，林海又怎麼可能容忍李魁奇占了珠江口？
姜軍師果然是不愧軍師之名，這番判斷雖然武斷了一些，但卻精準地擊中了事實。
林海可以容許李魁奇在廣東海域的存在，他甚至有養寇自重的心思，但珠江口不行。因為這裡是通往濠鏡、廣州和佛山的門戶，會友公司的商船將來會經常在此活動。
至於他為什麼不等到夏季再與李魁奇開戰，一是因為答應了何汝賓，二是他想儘快與李魁奇干一仗，藉此向澳門葡萄牙人展示一下武力，並寄望於藉此影響到果阿副王對結盟事宜的決策。
其實還有第三點，林海本來也要去廣南國出使，順手在珠江口乾一下李魁奇，那也不過是摟草打兔子而已。
黎忠國當然是不清楚林海這諸多考慮，當時的情況必須在短時間內作出決斷，最終他選擇支持姜軍師。原因也很簡單，他不甘心放棄混了大半輩子的珠江口，哪怕是和官府合作也要賭一把！
也正因為要與官府合作，而且來到了林海的勢力範圍，黎忠國這段時間自然是不敢上岸劫掠。他只能靠劫奪過往商船，加上積攢的金銀苦捱了兩個月，眼看都要揭不開鍋了，部下也是怨聲載道。
黎忠國之所以在見到林海之後，二話不說就跪下磕頭，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所以當林海表態無論多難也要立即與李魁奇開干後，黎忠國簡直都快要哭了，登時就起身抱拳道：「林將爺！只要你這回肯給黎某出頭，今後我這條命就賣給你了，上刀山下火海，但有差遣黎某絕不推辭！」
「好說，好說，此戰過後，你我兩家的交情就更上一層樓了。正所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要用到黎大當家時林某肯定不會客氣，有好處時自然也不會忘了你……」
林海說著又道，「好了，第一次作戰會議就到這裡。珠江口水域廣大，入口處遍布島嶼，誰也不敢說自己能掌握所有的水道，黎大當家，你手下定然還有不少精熟水文地理之人，請你挑出十餘人來，明日我們再議一回。」
黎忠國點頭道：「成，我這就去挑人。」
正待告退，忽聽林海又道：「且慢！還有一事，你等要隨我進軍，便需遵守本將的軍法。今日所議之事皆是軍機，除我等在場之人外，概不許外傳，有違令者，我定斬不饒！」
黎忠國和姜軍師聞言心神一凜，翁婿倆學著戲台上的武生，雙雙頓首道：「謹遵將令！」
「你等從珠江口來此已有兩月，這期間難保有人與李魁奇那廝暗通款曲。所以事關軍機之事，除我等今日在場之人，還有即將到來的廣東何大帥，再不許有其他人知曉！」
林海說著又對石壁等人道：「你等也一樣，此次作戰行動，我們會友內部也不允許再有其他人知悉軍機。一旦查出有人泄露，我一樣是定斬不饒！」
石壁等人早已習慣軍法，盡皆肅容道：「是！總座。」 林海又對黎忠國和姜軍師道：「這樣罷，為了保險起見，明日我們就不開會了。你們選中的人，讓他們挨個來，把自己知道的水路都說一遍就成，不開會那就也不用限定人數，只要是熟悉某段水路的，都可以來講一講，反正何大帥要過來估計還得有那麼三五天，我們倒不急著定計。」
黎、姜二人點頭允諾，林海又對海軍部那幾個參謀道：「這事就你們幾個負責對接，每一條水路都要問得細一點，航道寬度、水深、海流、礁石、漩渦等都要問到，就算是明顯用不上的也不要輕易放過。如此一來，除了我等在場之人，就沒人能猜到最終的進軍路線。」
眾參謀齊聲應諾，林海覺得借這個機會把珠江口外圍的水文系統性地摸一摸也挺好，這將給未來珠江口的測繪工作打下堅實的基礎。
海洋測繪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因為水文是動態變化的，風向、潮汐以及珠江流量都會影響到水流，要把某條水道的周期性變化規律摸清楚，沒有數年之功是難以完成的。
若要完全掌握珠江口外圍的水文，除非投入極大的人力長期並行開展工作，僅憑三五條測繪船怕是要花上百年功夫了。
不過幸好前人已經在此積累了數千年的經驗，對於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以水為生的人家來說，他們的祖祖輩輩早已走過每一條水道，並把自己的經驗傳承給後代。
如果能把這些經驗全部匯總起來，其功效只怕足以抵得上專業人員的數十年測繪之功了。當然，準確度肯定沒那麼靠譜，只能作為一種參考，或者說基礎。
果然，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第二天，海軍部眾參謀一共才對接了八名黎忠國手下，又一條可供遠洋大船進入珠江口的通路出現了——西薄寮海峽！
西薄寮海峽位於港島西南側的南丫島西側，聲稱走過這條水路的海盜和劉香是同鄉，都是南丫島上的漁民出身。
這倆貨當年一塊投的黎忠國，如今一個自立門戶做了大哥，另一個還在黎忠國手下討生活。不過劉香也好，黎忠國也罷，現在都是給林海打工的黑手套，這倆貨也算是殊途同歸了。
西薄寮海峽南接擔杆水道的前半程，北接維多利亞港的西入口，其實可以說是位於大嶼山島和港島中間，這裡在後世也是進入維多利亞港的一條主航道，水深在8米以上，萬噸貨輪可以暢通無阻。
當然，林海如果要從擔杆水道進入西薄寮海峽，那肯定不是為了去維多利亞港，而是要繞到大嶼山北航道去，那裡才通往珠江口腹地，也是去往李魁奇巢穴番鬼塘的方向。
相比姜軍師提出的那條水路，這相當於是省去了藍塘海峽和維多利亞港這兩段，直接插入到大嶼山島東北方向的最後一道險關——汲水門！
這樣一來，讓黎忠國部強行沖關的可行性就大為增加了，至少林海不用擔心在維多利亞港和李魁奇的增援大部隊遭遇——西薄寮海峽和擔杆水道雖然也談不上多寬敞，但足夠拉開距離打炮戰了，像護衛艦和通報艦，完全可以在這裡玩一玩放風箏戰術。
而相比走鄭廷球所說的大濠水道，強沖汲水門無疑是更有優勢的，畢竟這裡離番鬼塘要遠一些，李魁奇要增援沒那麼快。
總之，這是目前看起來最可行的一條路線了！
林海在當晚聽完參謀局的匯報後，當即就問道：「這條海峽確實可以走大船嗎？另外戧風航行是否足夠安全？那人可曾親自走過？」
一名參謀回道：「他說他走過很多回，順風逆風都走過，一千料的大船可以隨便戧風。」
另一名參謀補充道：「他還說這條水路是他早年間跟著一個走私商人走的，黎忠國手下除了他沒人知道。」
「知道了，明日繼續與其他人對接罷！」林海沒有發表傾向性意見，不過他認為如果接下來沒有更好的進軍方案，這條水路是值得一試的。
如果這人說的是真的，那意味著李魁奇很可能也不知道這條水路。
那就存在這樣一種可能，他壓根不會在汲水門設防，而是將這條路的守軍布置在更前沿的鯉魚門甚至藍塘海峽，目的自然是讓援軍可以與會友公司在維多利亞港交戰。
果真如此的話，海軍部的艦隊甚至有可能不費吹灰之力，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李魁奇的巢穴番鬼塘！
但既然那人聲稱這條水路除了他沒人知道，那到底靠不靠譜，現在也很難說。
畢竟這不像鄭廷球所說的大濠水道，這年代珠江口海盜基本人盡皆知，肯定是靠譜的。也不像姜軍師說的走維多利亞港那條路，黎忠國船隊在本時空多次走過應該不會有假，林海在後世也曾走過。
簡而言之，西薄寮海峽，看起來是一條很誘人的水路。但對會友公司的艦隊來說，究竟能不能戧風航行還是個未知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