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刑訊逼供
東北季風吹過澳門,吳記客棧外的樹葉沙沙作響,天字一號房內久久沒有動靜。
錄音還在播放,後面的內容不算太長,大致是鄭芝虎讓黃程作好安排,在李國助回程時將其除掉。這件事最好能做得不留痕跡,別落到他鄭家頭上,方便後續鄭芝龍在團伙內收攏人心。
李國助站著聽完了錄音,呆立片刻後突然一轉身,猛地抬手,五指箕張抓向林海的咽喉。
林海反應神速,右手閃電般探出,一下拿住李國助的腕關節,順勢將他的胳膊反剪,與此同時他的左腿已掃中李國助的後膝。只一瞬間,李國助已被他撂倒在地,雙手反剪在背後動彈不得。
林海用膝蓋壓住李國助的後背,拿住他的虎口麻筋,用力按壓著道:「老兄,這是唱的哪一出?」
李國助的額頭上滾落豆大的汗珠:「我大意了,林先生這般身手,做帳房委實屈才。」
林海手上加勁,冷笑道:「你不大意也還是這樣,不信可以再試過。兄弟特意來報信,老兄為何突然動手?」
李國助倒是條漢子,悶哼一聲道:「你裝神弄鬼,瞞得過旁人,卻騙不過我。」
林海怒道:「我沒有騙你,那確實是黃程和鄭二官的對話。」
李國助咬牙道:「伱最好沒有。這裡有我幾百個兄弟,我雖被你拿住,只要發一聲喊,你也走不出這客棧。」
林海只是冷笑,說這麼多你不是也沒喊麼?
他鬆了鬆手上的勁道,笑道:「你只要喊一聲,我保管先死的是你老兄,我們還是就這樣說話為好。」
李國助的聲音也軟了軟:「那寶鐲說的話,我怎知是真是假?」
林海訝然道:「方才不是給你演示過?你想是有些耳閉,沒聽到這寶鐲錄下你的聲音?」
李國助道:「既是有神通的寶物,我怎知這不是你變的戲法,教那寶物這般說話。」
林海哭笑不得,特麼的吹牛逼吹過頭了,他要怎麼跟古人解釋這個寶物神通有限,只能錄音,不能合成聲音?
他無奈苦笑:「卻是冤殺了我,老兄不信那鄭一官要謀害令尊?」
李國助搖頭:「我不信,鄭一官能有今日,全靠我父一力抬舉,他要謀害我父,遮莫是豬油蒙了心?」
林海道:「那黃程和鄭二官說了,他要取令尊而代之。」
李國助啞然失笑:「這便是你的破綻了,鄭一官區區一個通事,就算是殺了我父子二人,他何德何能號令我幫里的叔伯兄弟,哪個會伏他管轄?」
林海道:「你卻忘了他背後還有紅毛,既有這張虎皮,你那些叔伯還不是扁扁的服?須知毒殺令尊的那藥就是紅毛給的。此外,黃程的東家你當是知道,那位大掌柜可是半個官府中人,你怎知鄭一官是否暗中受了招安?」
李國助一時語塞,心思開始轉動起來,難道……那姓鄭的小白臉當真狗膽包天?
林海接著道:「兄弟來報信,一是和老兄一見如故,不忍看那姓鄭的白眼狼奪了令尊基業。🐝👤 ❻❾Şн𝓊χ.匚σ𝓂 🎉🐟二則也不怕老兄笑話,兄弟原本在泰西經商,一場海難才淪落到如今這田地,要重整家業,少不得還要指望老兄布施。」
李國助仍然沒有說話,這件事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如果這事是真的,他必須馬上殺掉黃程和鄭二官,儘快趕回台灣向李旦報信。
如果不殺這兩人,不管他找什麼理由回台灣,那舅甥倆肯定會懷疑陰謀暴露,第一時間也是去台灣給鄭芝龍報信。
這海上的快慢可沒個准。尤其現在,華南海上刮的是東北風,回台灣是近迎風航行,可不比順風時那麼快,某些航段甚至可能需要不停戧風走之字航線,那就更是龜速。
若是黃程和鄭芝虎的人先到,鄭一官很可能會狗急跳牆,到時李旦還蒙在鼓裡,八成要遭了暗算。
林海索性放開李國助,站起身來指天起誓:「兄弟的誠心,天地可鑑,若有半句虛言,管教天打雷劈。老兄要是還不信,就把那黃程和鄭二官誑來此處,只消一炷香功夫,兄弟定教他們招個乾淨。」
李國助爬起身來,躊躇片刻道:「就依你言,只是委屈先生在此稍歇,等著那舅甥二人到來。」
林海知道李國助怕他跑路,乾脆道:「既如此,兄弟先睡會子,為著老兄的事,昨晚可是沒有睡好。」
他乾脆躺到客棧的床上,和衣而睡。李國助看他如此做派,心裡信了七成,他把那碎在地上的鈞窯瓷杯一片片拾起,滿是胡茬子的臉上一片煞氣。
當天下午,黃程和鄭芝虎來到了吳記客棧,剛走進天字一號房就被李國助下令拿下。按照午飯時林海的交代,兩個人要分開審訊,鄭芝虎被押到客棧另一端的房間,林海決定先從他入手。
他坐在藤椅上打量著被五花大綁的鄭芝虎,這小子十五歲就跟著他哥來澳門闖蕩,十七歲又和鄭芝龍一起去往日本,說起來今年也就十八,不過是後世高中生的年紀。
林海吹著手中的茶水,頭也不抬道:「說說罷,昨日下午和你阿舅在書房裡說些什麼勾當?」
鄭芝虎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梗著脖子吼道:「老子打小不讀書,從不去什麼鳥書房。」
林海嘿嘿笑著:「此話當真?等會子問完你阿舅,要是另一番說辭,可莫要怪爺爺手辣。」
鄭芝虎繼續嘴硬:「但有半句虛言,我便是丫頭養的。」
林海又盤問了一會他昨天下午所做的事,接著就帶李國助去審黃程。同樣的問題,這老小子卻抖個機靈,撿了些和鄭芝虎說過的其他話來搪塞,默認了鄭芝虎昨天去過他的書房。
只一個問題,毫無準備的舅甥倆立馬穿幫。
接下來就是刑訊逼供的戲碼,林海用了最簡單的老虎凳。李國助手下把黃程綁在椅子上,雙腳置於面前的橫凳,兩條腿與上身呈直角,接著就開始在他的腳踝下墊磚……
加了兩塊磚後,在黃程殺豬般的嚎叫中,林海笑眯眯湊近道:「還要死鴨子嘴硬?你外甥都招了!我勸你老實交代罷,看在你我棋友份上,我向李大公子求求情,或者可以饒你的家人不死。」
他突然收住笑容,劈頭沖黃程大吼:「快說!紅毛給鄭一官的是什麼毒藥?」
黃程吃痛不住,又聽林海連紅毛給的藥都知道,心理防線一下被摧毀,很快將昨天和鄭芝虎的談話一五一十交代了。
鄭芝虎倒是硬氣一點,這傢伙有個諢號叫「蟒二」,在後來的鄭氏集團中素來以勇悍著稱,與其兄鄭芝龍並稱「龍智虎勇」。
這小子咬著牙打死不招,加了三塊磚竟然還硬挺了一炷香功夫,讓林海禁不住對他刮目相看。
等到第四塊磚一加,什麼蟒二?什麼虎勇?統統都不好使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招了個精光。
~~~注~~~
「風有八面,唯當頭不可行。」——出自北宋徐兢《宣和奉使高麗圖經》。
帆船在逆風行駛時,當頭風是不能行船的,但在與逆風錯開一個角度時,可以通過調節帆角,靠帆面的拉力前進。這個角度對於現代遊艇帆來說一般不能小於34度,古代的縱帆船(中式帆屬於縱帆)不能小於45度,橫帆船不能小於60度。(逆風30-50度一般稱為近迎風,所以橫帆船基本不能做近迎風航行。)
在逆風或橫風行駛時,由於帆角較大,船體同時受到橫向力,因此會產生橫漂,為保持航向還需讓船舵偏轉一個小角度(沙船的披水板和廣船的中插板也可減小橫漂),這就是所謂的「見風使舵。」
那如果目的地正好在當頭風方向怎麼辦?辦法還是有的,那就是不斷地迎風換舷,走「之」字逆風前行。這種頻繁轉帆轉舵,不斷改變航向的逆風行船操作,被稱為「戧風」,也稱「搶風」、「調戧」、「掉檣」,需要十分高超的操船技巧以及水手間嫻熟的配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