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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 _
滴答滴答……
休息室內,時間在牆角黃銅座鐘的走動中靜靜流淌。
「戀人」從假寐中睜眼,起身來到窗前,眺望著這座大雨下的城市夜景,自語道:「已經兩個小時了。」
「我要的排查結果呢?」
門口。
老管家微微躬身,複述道:「因為涉及人口數目較大,再者又是特殊時期,排查工作的推進遇到點阻礙,王鵬請家主再稍等一會……」
「一小時前,他也是這麼說的。」
「沒想到一小時後,他居然還是這個回答。」
「呵呵……」
從窗前轉身,「戀人」依然是那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只是外界一道閃雷亮起,卻冷不丁的照亮了他金絲鏡框下的森冷眼眸,其中濃郁到宛如實質的慍色,幾乎就要滿溢而出。
高依依此人於他,事關重大,絕不能有絲毫的差池。
——轟隆隆!
「那所有的人員名單呢?在哪?」
湯叔恭敬道:「他也是同樣的意思。因為涉及的人數較大,占用資源較多,暫時沒有餘力提供相關材料,求您見諒。」
咔啦~咔啦啦!
由上好柚木製作的實木椅背在「戀人」手下發出一連串不堪重負的崩裂聲。
「這個混帳,究竟在搞什麼鬼!」
齏粉自指間飄落,「戀人」離開休息室,來勢洶洶的衝著不遠處的指揮室走去,但他才來到門外,裡面那道音色分明的喝罵已經宛如洪鐘大呂般炸響。
「一群廢物,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讓你們查個人,不是颳風就是下雨,這都幾個小時了,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你們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我只要結果!」
「戀人」腳步一頓,緩緩停在了指揮室洞開的門前,冷冷望著內里王鵬那副臉紅脖子粗的醜態。
而後者也仿佛沒察覺門外的情況,仍是自顧自的咆哮著,聲音甚至一度蓋過外界的雷聲。
若非在聽了幾分鐘的罵聲後,「戀人」已經喪失了耐心,乾脆直接來到王處長面前,後者只怕能再這樣不帶歇的罵上幾個鍾。
但經此一役。
「戀人」原先那股興師問罪的勢頭似乎也已減弱了許多。
「排查工作,可是遇到什麼困難?」
他上前掃了一圈四周,淡淡道。
「啊……」
王處長心頭一喜。
若說在得知「戀人」前來來勢洶洶的問責時不慌,那純粹是假話,但為了能從這位喜怒無常的裁決席手底下全身而退,他也不得不竭盡腦力,思索對策。
一鼓作氣,
再而衰,
三而竭。
現在看來,的確是有些效用。
接下來。
只要再表示表示……
「只是一些小事,小事而已!」
王處長於是忙不迭的賠笑:「很快就能解決,只要再……」
「再給你一點時間,是吧?」
聞言,王處長心頭一凸。
此時。
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方才「得意忘形」的措辭究竟有多糟糕——
「兩個小時,零反饋。所以這就是你的答案,對嗎?」
「王鵬。」
「戀人」眼中泛動著某種危險的光:「你,在欺騙我?」
「怎……」
「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沒準備理會我的命令?不停的拖延,用各種理由搪塞我,欺瞞我,甚至是剛才,在我來的前一刻,你仍然在演。」
「裝出一副盡心盡力的模樣,生怕我折了你的性命,斷送你的春秋大夢?」
「是不是這樣?我的……」
「老朋友?」
熱汗在霎時間轉冷。
王處長張著嘴,卻訥訥的,遲遲無法出聲。
這一連串的詰問仿佛直擊他的內心深處,令這名自詡也有幾分演員天分的大員遲遲沒能檢索到合適的答案。
直到。
「戀人」最後那猶如劊子手舉起屠刀前,宣讀罪名的審判落下,他才仿佛於渾噩間突破了某種無形的壁障,驀地號啕大哭,跪伏在地!
「余家主——」
「我對您,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欺瞞吶!」
「先前的指示,我是真真切切的如實傳達!」
「只是災害當前。」
「人力匱乏。」
「排查也是困難重重,包括進度等回饋也需要時間,但這絕非是我推脫的證明,請您明鑑啊!」
不再顧忌自己的身份,甚至是下屬面前的形象,王處長伏地痛哭,仿佛這位「戀人」不收回猜忌,他便長跪不起。
好似就算是死,也是六月飛雪的冤枉。
「……」
半晌。
「別那麼沒出息。」
凝固的空氣似乎鬆弛了少許。
看著以頭搶地的王處長,「戀人」眼中的懷疑之色消散了少許,他冷冷道:「你就繼續留在這兒,履行你的職責吧。」
「至於那幾處點位。」
「戀人」側目,向湯叔使了個眼色,後者則心領神會的從口袋掏出一串鑰匙,早一步離開。
「我親自來。」
他利落的轉身,視周圍噤若寒蟬的幹部於無物,甚至不再看猶如蛤蟆伏地的王處長一眼,徑直走出了指揮室。
「王鵬,你最好真的沒有騙我,否則……」
鞋跟的迴響逐漸遠去。
黑暗裡,王處長睜著眼,仍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直到有親信上前攙扶,他才顫巍巍的起身。
「處長,你……」
本著替領導遮羞的想法,那人剛擋住絕大部分的視線,卻先一步撞見了王處長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但僅一瞬間,後者又變成了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險些讓他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哎。」
不大,卻恰到好處能覆蓋整間指揮室的嘆息聲響起。
所有人都看著這位再無顏面的上司,靜靜等待著他的下文,究竟是無端的遷怒,亦或是挽回形象的狡辯?
「……兩個小時。」
王處長乾涸的眼角中透著一股無奈,仿佛是盡力也沒能守護重要之物:「逃吧,逃的遠遠的,在那個惡魔抵達前。」
「這兩個小時,是我最後能爭取的了。」
「處長,您……」
所有人瞬間明白了什麼,一個個頓時難以置信。
與此同時,攙扶著王處長的親信發覺自己手背上傳來了指腹的磨擦。
幾秒鐘後,他振臂一呼:「各位同僚!」
「『戀人』不仁,置災情於不顧,視民眾性命如草芥,行大逆不道之事,處長迫於威脅,只得陽奉陰違,一面虛與委蛇,一面向下授權,維持世紀列車的運行。」
「而現在,『戀人』已親自前往,東窗事發只是時間問題,到時我們所有人皆有性命之危!」
「所以在此,我斗膽向處長及各位同僚諫言,保存東海的有生力量,所有人暫且以退為進,先行撤離,待未來進京,務必將『戀人』惡行訴諸於八席,請求裁斷。」
「諸位以為如何?」
背後,王處長兩眼微眯,五指緊扣住身下座椅,隱隱期待著某個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