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沈沅難得的心虛
沈沅聞言,略有思忖。
自穿越以來,他先後多次參與剿匪,先有敖門寨,後是山東聊城,近日又是鳳凰嶺。
說頗有心得,也未嘗不可,他深知匪患之源。
沉吟稍許,沈沅道:「回陛下,對於匪患,臣認為剿不如疏。」
這話倒是讓元禎帝幾人有些意外。
「懷忠接著說。」
「回首華夏千年,匪寇歷來是剿而不絕,其根源在於百姓,據臣所知,匪寇落草之前,多為流民.」
此話雖有些尖銳,但沈沅心知皇帝對此並非不了解,有時候敢於直言,也能增加君臣間的信任。
「懷忠是說.這些人沒了生存根基,才會落草作惡?但江南幾無天災,向來富足,為何也滋生出匪患?」
沈沅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將眸光投向江仲年,對這個問題,顯然金陵巡撫的話會更有說服力。
江仲年同樣是天子心腹,深層次的話他也不用太過忌諱,沉吟一下,說道:「回陛下,近年來,山東和關中等諸地遭災,北方早已入不敷出,再加之邊患緊急,軍需逐年增加,這些最後無不轉嫁到了江南百姓身上.」
江南富庶不假,但既要支援北方救災,又要支撐邊關軍費,逐年累月下來,金陵、閩浙、湖廣等地皆已成了重稅區,當地百姓對這種『災禍轉移』早就怨言不斷。
話聽到這裡,元禎帝也就明白了,這些他其實是知道的,可能唯一不知道的是.百姓的承受極限是多少?
以往在皇帝和多數朝臣心中,只有江南富庶的概念,便覺得可以多加個半分一厘的稅,無甚大礙,就這樣溫水煮青蛙,終是讓江南百姓也感受到了痛苦。
沈沅正因看清了這個問題,才覺得對江南匪患剿不如疏。
該殺的是那些肚滿腸肥的浮生會官紳,以及那些殘暴掠奪的倭賊,而對那些被欺騙和裹挾的同胞百姓,卻沒必要做絕。
沉寂良久,元禎帝幽然嘆道:「以懷忠之見,該如何疏?」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降低江南農民的稅賦,但全國一盤棋,如今國事彌艱,國庫難以為繼,一旦減稅,恐怕大周頃刻間就會崩盤。
沈沅道:「臣以為,國庫的收入不應該過度依賴農稅,而應該重視鹽鐵茶稅,甚至可以加征商稅。」
鹽鐵茶這些同樣是必需品,尤其是食鹽,每年產銷所得,不會比糧食少多少,關鍵是這玩意成本不高,利潤卻奇高。
之所以貢獻的稅收遠不如糧稅,是因為大量利潤都被各層官紳拿了去,次一部分進了鹽商的口袋,最後真正入國庫極少。
其他商品也是同樣的道理,大部分進了官紳口袋,少部分歸商賈所得,反而增加商稅打壓貪腐,更符合商賈的利益。
說白了,任何時代,中原王朝都不可能窮,只是財富進了某些特定人群手中。
江仲年聽了,眸光微動,沒想到沈沅竟能思考到這一步。
「懷忠此言有理,以鹽鐵茶稅來緩解農稅的壓力,對此,陛下和我等亦有同樣考量,只是鹽務牽一髮而動全身,朝廷雖派了重臣前往揚淮之地興革利弊,但並非短時間可見成效。」
沈沅心知,江仲年所說派往揚淮的重臣,應該就是黛玉之父林如海了,此人也是天子心腹,當下在揚州任巡鹽御史,整頓江南鹽務。
元禎帝就此不再多言,然眸中神色更堅定了幾分。
一味課重稅於農戶,猶如飲鴆止渴,長久以往,大周必亂。
今日得沈沅提醒,他接下來定要加大整頓鹽鐵茶的力度,下猛藥治頑疾。
江南之事聊完,沈沅又說回此來面聖的目的。
「閱兵諸事正在有序準備,月內便可就緒,具體定在何日?還請陛下裁奪。」
元禎帝聞言,眸光大盛,方才江南之事帶來的陰霾散去大半,面上也帶了些笑意,說道:「好,懷忠當真行事如風,比朕預料的更快,如此,時間就定在六月初五吧。」
江仲年和史鼎聞言,皆是面露驚異。
沈沅拱手應道:「臣遵旨。」
果然,元禎帝其實早就定好了時間,好在沈沅趕得及時,若是往後拖延時日,定會讓天子失望。
今年的六月初五,恰好是元禎皇帝的四十八歲壽辰,也是最適合向臣民展示威嚴的日子。
史鼎笑道:「臣等倒是托陛下的福,有幸觀摩懷忠組建的新軍。」
他與江仲年進京朝覲,除了述職之外,便是來恭祝天子壽辰。
元禎帝聞言,心情大好。
沈沅與江仲年和史鼎被元禎帝留下共進午膳。
飯後,三人一同離開皇宮。
出宮的路上,江仲年沉吟道:「聽說秋兒那丫頭,如今住在你的府上,伯父就這麼一個女兒,你可不能欺負了她。」
他雖入京已有兩三日,但不是準備面聖,就是昨日參加沈沅婚禮,尚未與江凡和江秋兒單獨見面。
此話顯然意有所指,讓沈沅倏而怔了一下,有種被未來岳丈警告的感覺。
「伯父放心,拙荊與她早在金陵時,就已情同姐妹,定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沈沅面色不改,但多少有些心虛,畢竟與秋兒抱也抱了,親也親了,不管誰主動吧,這些都已成事實。
另外,他以寶釵為說辭,也是希望降低江仲年的戒心,但他心頭總覺得古怪。
寶釵與秋兒現在情同姐妹,未來真成了姐妹,到時不知尷尬的會是誰?
這時,史鼎也學著江仲年的語氣,湊趣道:「我家雲丫頭聽說也時常與你那夫人膩在一起,伱可不能欺負了她。」
沈沅:「.」
一向義正言辭、君子如玉的少年,此刻卻是有些無言以對,無他,心虛而已。
「兩位伯父是否得空,隨我到府上一聚?」
史鼎嘴唇微動,話還未出口,就聞江仲年道:「今天就算了,改日再登門,你讓秋兒那丫頭到城西驛館來見我。」
見江仲年都這麼說了,史鼎便也改了口,道:「改日我與江巡撫一起登門,今日還需前往榮國府給老太太問安。」
賈母是史鼎的嫡親姑母,又是賈府的話事之人,他按理是該第一時間去拜會的。
沈沅也並未多言,告別了江仲年,與史鼎順路,一起朝寧榮街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