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兒拂過,林中樹葉唰唰作響,時不時點綴上幾聲鳥雀輕鳴。
樹下,除去目露慌張的戚晚晚,其他四位皆是混跡江湖多年的老手,哪怕心裡各懷鬼胎也能做到不露聲色。
「說實話,妾身我原本只是想來遠遠看個動靜,日後好有個談資。」花姨用修長的玉指在這不似尋常材質的琵琶上輕輕撥動。
一聲短促的樂聲響起,似有金戈的煞氣。
「只是我還真沒想到,這金陵城中還有你們這般『豪氣』的漢子敢來這離塵寺偷雞摸狗。是這離塵寺不顯山不露水太久,大傢伙都人心思動了?」花姨說著說著,好似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竟然帶上了笑聲。
「你個騷娘們說話還是這般不中聽。」鄭屠不耐煩地將鐵鉤別在腰間,罵罵咧咧道:「反正依你這性子,真打起來也不會站在我倆……嗯?」
鄭屠的語氣突然帶上了一絲疑惑,但又繼續說道:「反正你也不會站在我這邊,與其在這消磨精力,那賣你個面子便是,一併去看看再說。
只是你把這兩個小妮子看好了,到時候遇上事了,得有個墊後的。你也不想爺爺我穿了你琵琶骨,把你丟過去吧?」
「呦,鄭大人您這張嘴怎麼能說出這般冷言冷語呢~」花姨裝模作樣地擺出副哀容抹了抹眼角,提了提手裡的琵琶看向老獨孤二人。
「你們二位也聽見了,也別愣在那兒,跟我們一起來看看吧。放心,我們也不是什麼壞人。」
老獨孤聞言冷笑一聲,她將琴盒抱在懷中,握了握自己身後目露不安的戚晚晚,小聲安撫道:
「誰是黃雀可還不一定呢,就讓他們幫我們探路也未嘗不可,這人生地不熟的,有幾個替死鬼也不錯。有這寶貝在,我們全身而退應該不難,況且為師跟這個臭娘們,可還有一筆帳沒清呢。」
老獨孤暗地咬了咬銀牙,牽著戚晚晚邁動了腳步。
「真乖。」花姨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看來也是個曉事理的妮子,沒讓妾身我多操心。」
「你也走吧,別浪費時間了。」鄭屠的語氣又多了些不耐。
「知道了,妾身的小步邁得可快了,鄭大人你可不要被我甩開哦。」
花姨扭了扭腰肢,剛邁開一步,又微微頓了頓,喃喃道:「奇怪了,總覺得忘了什麼,怪了怪了。難不成是昨夜花樓被砸毀了大半,氣昏了頭?」
她揉了揉額頭,再次跟上了前面三人的腳步。
又是一聲被微風掀起的颯颯聲,
咔嚓,幾片被曬得乾脆的樹葉被踩碎,一道被遺忘的人影緊了緊手中所握之物。
……
離塵寺,雖說是這金陵城中最有名氣的第一大寺。
但是少見的,它的山門既沒有用珍奇的木料,也沒有用熟練木匠的巧技。
只是用一圈籬笆隨意地圈了一下,又標了塊老舊,不知多少年份的匾牌,就這樣,仿佛玩鬧一般的潦做山門。
匾牌上七歪八扭地刻著「離塵」二字,丑呼得緊,怕是五歲小兒都比刻匾之人要寫得工整。
此刻,匾牌下,一名肥頭大耳,扯開了僧衣,袒胸露乳的胖和尚正坐在地上唉聲嘆氣。
在他身後,則站著一群握著戒棍,不久前剛剛驅離完百姓的護寺武僧。
「來,渡難師兄您渴了吧,這是我給您剛打的山泉水。」
一名清秀的小沙彌笑眯眯地給胖和尚端來一碗清水。
「謝了,小戒得。」被稱作渡難的胖和尚接過在他手中宛若小杯的水碗,一口便飲完入了肚。
他咂了咂嘴,輕嘆道:「清湯寡水的,可壓不下我這腹中的口欲饞蟲,都怪那稀里糊塗的怪鳥,非要不長眼來我們這離塵寺妄生事端。害我錯了晚食,祖師又不准夜裡開伙,我今夜怕是難熬嘍。」
戒得小和尚接過空碗,笑道:「嘿嘿,那師兄你可以多讀些佛經嘛,分個神也就不會在意這些了。」
「讀讀讀,可以讀出個什麼來?果不了腹,避不了寒……」
渡難和尚說到一半,覺得自己失了嘴。他趕忙瞥了眼身後的僧眾,見無異狀,這才拉著戒得和尚繼續小聲道:「小戒得啊,你可不要被那些傳聞給騙了,祖師可不是雪夜讀佛經才悟成的佛陀,我同你講,祖師他老人家一本佛經都沒……」
就在這時,渡難和尚的耳朵動了動,他朝不遠處的樹叢冷聲喝道:
「誰!?」
「呦,這不是被稱作笑彌勒的渡難法師嗎?」
一聲清脆的笑聲響起,從樹叢中探出一隻白皙光滑的玉腿,上面不著片縷,好似上好的玉器。
那小腳抬起,圓潤的兩根腳趾松垮垮地輕夾著一隻繡著鴛鴦的布鞋,看的那戒得小和尚口乾舌燥,熱血下涌。
談笑間便讓這佛門之地多了幾分糜爛的氣息。
「真是的。」渡難和尚拍了拍自己額頭,緩緩站起肥碩的身子,好似一坨肉山移了位。
「你們知不知道?我一動起來,會變得很餓啊?」渡難和尚輕嘆一聲,揉了揉自己的肚皮,對著那樹叢吼道:
「所以,你們這些見不得光的蛆蟲就該好好躲著才是!」
這聲重吼中竟帶著幾分獸吼的威壓感,讓常人心中不自覺的露怯!
吼聲帶起的風壓直接吹倒樹叢,藏在裡面的花姨宛若無力的少女在無人深巷裡遇到歹人一般,只能無力地跌坐在地,露出一副懼容。
「別過去,小心有詐。」
渡難和尚抬手制止準備上前的一眾武僧,朝花姨冷聲道:
「穿得這麼不知廉恥,恨不得把兩個肉球露出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合歡宗的人嗎?那你這面蒙了有何意義?」
「大師說笑了,妾身蒙面是自覺自己所作所為見不得光,這是該給您這離塵寺的面子。」花姨笑了笑,壓下剛剛被風壓吹起的衣角。
「可我又怕扮得太鬼祟,讓大師您看不出底細,不留情分直接下手。穿成這樣我也能留點『里子』不是?」
「所以呢,又是面子,又是里子的。」渡難和尚面露不悅地冷聲道:「你就是想說,你想仗著背後合歡宗,讓我給你開個山門?那我可以告訴你,門都沒有。」
鄭屠見這胖和尚謹慎得緊,只能無奈從樹後走出,
「是嗎?那加上我白蓮教呢?」
渡難和尚聞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冷聲道:「那我把窗都給你卸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