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山河遠並肩行
「你就來回折騰吧,之前說不回來住了,這還是折騰出來一間。」張母雖然如是說著,手上的動作半點兒也沒慢下來,「你下次再折騰就自己折騰,成天把你媽我當成機器人兒使喚了!」
「那機器人兒還得膏油呢,我連頓飯都沒吃呢就得給你折騰」
「媽,您放放……」丁萱看著張母差使著張父一同忙來忙去,心裡既不是滋味兒,也真的不敢讓張睿軒隨便碰這碰那——只要是張睿軒碰了,基本上這東西就別想活到明天了。
「沒事兒,你歇著吧。」
都是女性,張母有句話說得好:你要是推己及人想一想,把人家姑娘當成自己家女兒,你能沒事兒把什麼都扔給女兒干去麼?你自己那個時候兒就知道不捨得了吧?
當然,有些在如今這個年代還重男輕女的,很難說到底是個什麼物種,暫且不算在張母哲學言論所涉及的「人群」之中。
「媽,那個……」
看著自家媳婦兒也要上去搭把手兒,張睿軒雖然有自知之明,此時揣著手兒站在那兒,也實在是有點兒不好意思的:「媽,要不這些東西我來?您那個腰不是……」
把兒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張母心裡邊兒一邊兒琢磨著這孩子現在考研也算是考上了,更是把媳婦兒都領回家來了,為什麼自己看了一遍,還是覺得哪兒都不順眼?
「得了吧你,帶著小萱兒出去吃點兒飯。」思來想去,應該是張睿軒這眼力見兒一點兒不見長,「去吧,沒你在這兒搗亂,我們老公母倆一起用不了多會兒!」
「媽,那您那腰好點兒沒,要不歇歇?」
「等你管我這腰?黃花兒菜都涼了!」提起這事兒張母就氣兒不打一處兒來,「你說當時我和你說你看看你們有沒有什麼非遺的,是專門兒管這種腰肌勞損的,你跟我說忙不給我查。」
「那個,媽……」
「行了行了,你們倆出去吧啊。」
「我這腰扎了扎針灸,又貼了點兒膏藥,好不好的不知道,反正現在干點兒事兒是不疼了。」
「我哪兒敢麻煩您啊,您成天都忙呢!」張母給想要解圍的丈夫甩過去個眼色,「現在網上都能搜到,趕上有個專門兒治這方面的膏藥世家,好像姓馬吧?」
「前一陣子來咱們這邊兒的中醫醫院來做講座,我剛好搶到了機會,這不是貼了幾幅……還不用你了呢!」
張母一堆話劈頭蓋臉的堆過來,張睿軒更是招架不住,全程那是一句話都沒插進去。等到前者話畢,張睿軒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兒,被父親擠眉弄眼兒給提醒明白了。
「說不出來來了吧?」
「我……」
「行了,你們爺兒倆也別在那兒擠眉弄眼兒的了,我又不瞎!」
老一輩兒很多時候兒說話就是這麼較勁,偏要說完之後讓雙方都有點兒不舒服,好像才能達成一句話全部的價值。
灰溜溜的拉著媳婦兒一塊兒奔街上走,張睿軒這麼多年倒是養成了個習慣——親娘說的直接聽就行了,你掰扯半天只有可能多挨兩句罵!
「膏藥和針灸……真那麼管用麼?」
很多時候,心結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容易就能放下的。推己及人的時候兒,張睿軒才真正意義上理解了丁萱那天所說的話。
「所以,你這是從爸那裡遺傳的?」
「啊?」
愣了片刻,看見丁萱正在俏皮的朝著自己眨眼,張睿軒才明白前者在嘲笑自己些什麼:「我和你說正事兒呢。」
「當然管用。」
「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算事到如今能理解中藥嗯藥效在變,也能理解時運不濟湊巧遇上騙子的無奈,張睿軒卻很難放下過去。
不是一次受騙給全家帶來的苦悶,更多的是過去一段時間裡那個荒廢時日的自己。當一切是自己努力就能有所改變的,才發覺自己將一切都怨在「命運不公」,有多麼的可笑。
「本質上很多肌肉勞損就是出汗以後受寒,或者濕氣進去了,多休息也能調整過來。」丁萱回過頭去望了望剛才走出來不遠的四合院兒,「但偏偏病就病在勞累的人,沒有那麼多時間休息。」
清風好拂面,春光喜迎人。兩個年輕人走在街道上,煩愁一掃而空的感覺很難說清到底有多美妙。
兩側的綠樹成蔭惹來不少拍照、休息的遊客,兩個年輕人也不再那麼排斥人群,而是選擇放任他們討論的言語落在耳朵里。
是紅牆裡的古琴展,是博物館裡的玉雕、瓷器,又或者是誰家有個漂漆的體驗。
「人家說這個是水轉印,根本算不上非遺。」
張睿軒突然發現自己和媳婦兒之間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三句不離自己的本職。
「直接體驗一些髹飾技藝,如果過敏也是個問題,過敏可是會死人的。」
「再說,楚漆可是以大漆髹飾萬物。」丁萱說著拿出手機裡邊兒的照片兒,翻到兩三年前的地方,「你看這個,大漆髹飾和香雲紗二合一,你說這算不算非遺?」
「這是不是一種還算是很有想法兒的創新呢?」
事到如今,其實連張睿軒也很難說得清到底什麼算是非遺,相同的技藝,創新的媒介還算不算非遺技藝?
不是各級代表性傳人,也不是從傳人手裡學來的,還算不算非遺?、
有的非遺項目可能歷史並不悠久,代際傳承並不完善,只是對古籍內容的復原……
「所以,到底什麼算非遺?」兜兜轉轉也有兩年,張睿軒覺得自己還是不能明白,什麼是非遺。
只靠著那些官方的定義,並不能真正意義上概括「非遺」背後所蘊含的全部意義。
「可以是技藝,也可以不是技藝,但一定是記憶。」
春風綿長,未來自然也是一樣。張睿軒看著自家媳婦兒,難免感嘆這樣的一眼萬年是怎樣的緣分。
【新的好友:哥,是我,之前手機丟了,換了一個新號,我已經忘了咱們什麼時候加上的微信】
【新的好友:我有個好消息,我們找到了一些退役之後,除了教學,也能夠發揮我們能力的辦法】
【新的好友:如果哥你願意,可以加我這個新號。我記得哥你研究生專業就是非遺方向】
【新的好友:有的事情我之後或許還要麻煩軒哥】
「這是?」
「當時那幾個武術學院的大學生。」對方不記得最開始的相識,但張睿軒記得屬於這些青年的熱血,那或許也是喚醒張睿軒內心那個自己,衝破「封印」最敢想敢做的力量。
「挺好的,現在年輕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作為,前路很長……我相信他們可以的。」
自己年紀還沒有多大,就已經有了後來者的唏噓。倒不是丁萱把自己當成「前輩」,只是經歷的事情讓歲月倍感滄桑。
「也別相信他們了,你看看這個!」
「續寫?」
「嗯,你說我這種看小說兒囫圇吞棗兒的可以給一個有結果的故事再去續寫一個看起來比較現代感十足的結尾。」手機被媳婦兒拿走了,張睿軒兩手環抱,要是現在有個戲曲里老生的鬍子,早就被吹的老高了!
「他們可是專門做古典文學研究的啊!」
「我都知道這後邊兒有好幾版故事,而且你說他們找個別的故事嚯嚯呢?只覺得把經典打壓一下兒,踩在腳底下,自己就很厲害了麼?」
「他們都不考慮人設的麼……」
張睿軒滔滔不絕的吐槽著,丁萱聽著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點頭。
「這樣兒下去,這些古典文學裡邊兒真正有用的東西都用不到了。怎麼,梁祝不行,白蛇傳也不行,女性意識覺醒當然是非常有價值的,但是也不可以這麼偏激吧?」
「白蛇直接把許仙扔了,她不是報恩麼?而且夫妻兩個人賣藥救了多少人?他們不能在一起,白蛇要獨美,不能有後代,那都這麼想,白蛇的醫術傳給誰?」
說著說著,張睿軒的脾氣起來了,想的難免天馬行空。越說聲音越大的同時,就像是在給身邊人做演講沒有什麼兩樣。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你別說,小伙子的想法兒還真有點兒道理。」
「結不結婚自己理性選擇嘛,沒必要聽別人怎麼想,也沒必要要求別人一定按自己的來吧?」有人應聲兒,那就是有人撐腰。張睿軒稍微注意了一下兒自己的形象,「梁祝的故事也是一樣,本身就是那個時代進步的思想。」
「現在揪著一個民間文學的真假不放……說的和有些人不看同人文兒似的!」
「少說少說。」張睿軒這個樣子少不得要被人拍到網上去,到時候兒正面的負面的,眼看著研究生的開題在即,可是沒有時間來應付這麼多不必要的事兒,丁萱推了推前者,示意趕緊走了,別咋咋呼呼的。
「好,我這就走,這就走!」
「小伙子,你聽戲啊?」
「嘖!」丁萱看著這情況不斷的樣子心裡邊兒別提有多著急了,心到這老人家怎麼一眼看出來的。
好巧不巧,視線下移的同時,順帶瞥了一眼張睿軒手裡邊兒的包兒——上邊兒印了同光十三絕。
「難怪呢……」
「喲,大爺您也喜歡聽戲?」
要不是周圍圍了太多的人,丁萱的白眼兒少不得翻得老高、不聽戲,誰沒事兒和你耷拉話兒啊?
其實張睿軒剛才就聽見老爺子擱哪兒聊戲,說是今兒晚上有個什麼,不值得花大價錢,但說什麼也得買一張五十的票,坐犄角兒旮旯兒也得湊這個熱鬧兒去!
「那肯定啊。」眼看著話題已經縮小到了三個人的範圍,周邊兒聽樂子的都意猶未盡的散去,倒是張睿軒拉著丁萱和老爺子一起坐在了旁邊兒的長凳兒上。
「哎,對了……你今兒晚上買票了麼?不然長安那邊兒可真有一個值得看的!」
「您說這是?」這段時間忙著搬家,更別提張睿軒表面兒上還在和丁萱探討要不要辦婚禮,背地裡早就準備什麼綾羅綢緞,打算來個十里紅妝了,要是有時間看戲那才怪了呢!
「你常看戲,應該知道有這麼個青年演員……」
老爺子這麼一說,張睿軒就知道這「熱鬧兒」到底指的是誰了,偏過頭兒去想要從媳婦兒那兒獲取點兒建議。
半路上想起來自己那些瞞著媳婦兒幹的事兒,又怕被看出心虛來,轉回頭去左手拉著媳婦兒,右邊兒聊著老大爺,直奔戲院而去……
「兩張三百八茶座兒?」
「三張。」
「老爺子,今兒晚上我請了,咱們看看這青年演員有沒有進步。」又是《龍鳳呈祥》,但全場都是由那次出了失誤的青年演員來演孫尚香,張睿軒相信她敢再次站上台,就必然有自己的不一般,「這要是不行,咱們一起給她叫倒好兒!」
鑼鼓聲響,幕起幕落,觀眾們期待已久的《跑車》一段兒終於到了。
「好!」
「好!」
憋了這麼久的兩聲兒好兒終於還是中氣十足的從老大爺的口中發出:「別說,這進步還真不小。」
大幕拉起,戲院裡邊兒的燈終於大亮,剛才合上不久的紅色幕布再次被拉開。
「謝謝觀眾們還願意給我這次機會,也謝謝老師們、我的同事、前輩們和樂隊的大家能夠陪伴我走出過去的陰影,但願我今天的表演沒有再讓大家失望!」
「好!」
「都這樣兒京劇就好了!」
「未來可期!」
「好!」
「再來一段兒!」
觀眾們你一言我一語,句句透露著滿意:你看,只要努力,總會有回報的。
「那我給大家返場一段《坐宮》吧。」請來了自己今晚的搭檔,又致意了琴師,姑娘大大方方的開口。
「叫小番」有名兒,可是前邊兒也有一段兒屬於旦角兒的高光,西皮快板兒之後,那一句「你對蒼天與我表一番」可以說難度極大。
曲終人去情不散,只是張睿軒看著媳婦兒一直不曾言語的樣子,知道自己多半兒是懸了。
「你瞞著我買什麼了?」
果然,一切還是逃不過丁萱的火眼金睛!
「還得是媳婦兒你,嘿嘿嘿。」張睿軒諂媚的笑著,也知道前者不會和自己生氣。
山河路遠不曾憂,只因有你與同行……
在張睿軒眼裡:你可以是丁萱,也可以是非遺、或許沒有第三個選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