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靜芸下意識地側過了臉,怕自己一開口便抑制不住自己翻湧著的情緒。
這模樣落在封敬陽眼中,倒真有幾分迴避心虛之意。
時靜芸默了默,才解釋道:「他不過是覺得有些事脫離了他的掌控之中,惱羞成怒罷了。」
對外人溫暖得如同正月春風一般,事事周全體面,對內卻不是個好丈夫,嫌棄自己對事業上對他無所助力又生不出孩子,冷暴力不說還出軌。
「看他不想我們結婚的樣子,還以為他是想追你。」封敬陽沉聲道。
明明他和時靜芸就要結婚了,他卻面若冰霜。
冷靜得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干係的事。
「倒是……也沒有。」時靜芸搖了搖頭,她現在都不想和趙文浩有一丁點的交集,嘲弄道,「我一個資本家的出身如何配得上他呢。」
說完這句話後,她就察覺到了封敬陽投射過來的視線,訕笑兩聲忙改口道:「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哈。」
時靜芸心裡明白,趙文浩想跟她結婚,主要就是看重她資本家出身的家產,再加上年輕貌美和讀過書適合相夫教子的附加屬性。
至於她這個人?
呵,反倒是最不重要的。
但是她知道,封敬陽是不同的。
封敬陽……
不,是曾經的封敬陽,在乎的是她這個人。
他會遷就包容自己的大小姐脾氣,卻也會替她著想地提醒她,永遠耐心聽她說話……
不行,不能再想了。
時靜芸深吸一口氣止住了紛亂的思緒。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封敬陽嘲諷一般地勾了勾嘴角,又想到趙文浩方才看時靜芸的眼神,都是男人,如何看不懂他眸中透著的侵占意味,看著礙眼得很……
「從你過來以後,他的視線都沒從你臉上挪開,沒準你不是非跟我結婚不可。」封敬陽說道。
憑藉著對封敬陽的熟悉程度,時靜芸總覺得他這話酸溜溜的。
許是許久沒聽到這樣的話了,她的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熟稔。
時靜芸笑笑,「這哪能便宜了他呀,還是封老師你有眼光,一眼就看中了我這顆滄海遺珠——哎,你走哪去啊?」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封敬陽已起身,拍了拍腿上的雜草朝被她丟在一旁的板車走去。
「這板車你要送去哪?我給你推。」封敬陽面上的表情還是很冷,但時靜芸知道他肯定對自己的回答很滿意。
封敬陽從前話更少,悶葫蘆一個,有什麼心事都往自己肚子裡藏,但是憑著自己對他的了解,時靜芸一看就曉得,他定是在心裡偷著樂呢。
「不是要送給誰的。」時靜芸解釋道,「我剛才見到許老師了,她正要把這些木雕擺件賣掉呢,我想著小寧喜歡,就都收下了,咱們直接回家就成了。」
封敬陽應了一聲,垂下眼眸沉思,心道她還真是疼愛妹妹,從前他們談對象的時候,時靜芸就總提起自己年幼的妹妹。
一別經年,很多事都會變,但變化之中仍有不變。
封敬陽抬眼看了看身旁一臉真誠坦然的姑娘,跟記憶中的模樣並無太大區別,他怎麼想也沒想明白,到底她是被人捏了什麼把柄在手上……
封敬陽抬腳便走,時靜芸叫住了他。
「怎麼了?」封敬陽疑惑道。
時靜芸默了默,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時靜芸轉移話題,說道:「要不然還是我來吧?」
「不用。」
封敬陽搖搖頭,收回視線,托著板車和時靜芸繼續朝家走去。
「封敬陽,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這小學老師的工作,真的會保不住嗎……」時靜芸想了又想,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如果重活一世,還是連累了封敬陽,她怕是會介懷一輩子。
「不過是些閒言碎語罷了。」封敬陽搖了搖頭,「他們又抓不到別的把柄。」
封敬陽這話說得輕鬆,時靜芸仍有些擔心,那群人可都不是好相與的,哪兒能這麼輕易就放過他們呢?
——
這剛走上大路,就見兩個男知青快步抬著擔架托著一個傷員過來,頭部的綁帶還朝外頭滲著血,一條腿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彎折起來,看著駭人得很。
不過仔細觀察,還是依稀能辨認此人是陳建華。
時靜芸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往封敬陽的身後挪了兩步。
她的想法就一個字:
該!
「哎呀呀,這不是小陳知青嗎?這是怎麼了這是?」
「不小心跌了一跤,求救的路上又跌了一跤,這下好了,腿、額頭和後腦勺都受傷了。」
「呀,這麼倒霉啊,這還能不能好了?」
「好是肯定能好,就是腿傷成這個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地幹活,哎,可惜了,不能掙工分了。」
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溫清清躲在人群身後看著這一幕,心裡已經開始罵起陳建華。
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
人都給他送床上去了還能出差錯,現在又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
再看看時靜芸,那可是完好無損一丁點汗毛都沒傷著!
——
時小寧看著這一板車的動物木雕,高高興興地挑了幾個最喜歡的,捧著就進去了。
「小寧,等等。」時靜芸叫住了她。
「怎麼了姐姐?」
「這小馬少了半隻腳,我先修一修,晚點再給你。」時靜芸從妹妹手中接過木雕,就往屋外水缸後頭找工具去了。
時小寧回屋後,封敬陽跟在時靜芸身後看她利落地拿出工具來修補。
「你什麼時候會做這些手藝活了?」封敬陽很是驚訝。
從前和她談對象的時候,從來不見她做事這樣積極。
這種粗活累活,時靜芸通通是打發自己去做的。
時靜芸手上動作一頓,她從前是有些小毛病,但這些年吃的苦多了,心態上也改變了許多。
「哎呀,『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嘛。」時靜芸訕笑兩聲。
她正想再說些什麼,就見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是又有人來了?
封敬陽轉過身眯著眼睛對著路盡頭看去。
「那個趙書記又來了。」封敬陽說道。
還真是陰魂不散!
時靜芸將手上的傢伙事兒都丟到一旁,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們。
除了總愛跟著趙文浩的女知青潘玉佳,他帶著的幾個跟班,這次來的還有溫清清和譚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