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過後,羅姨娘悠悠醒來,腦中一下想到暈過去前聽到的話,眉頭緊皺,捶胸頓足。
一旁,江雨薇坐在椅子上,低著頭,蒼白著臉,一言不發。
羅姨娘看到她這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掙扎著就要起來,嬤嬤趕忙去扶。
「姨娘小心些。」
羅姨娘看著江雨薇,一肚子的火氣,一肚子的話,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半晌之後,才緩和些情緒開口:「把宴會上的事情,老老實實原原本本的說一遍。」
江雨薇咬著下唇,看了一眼羅姨娘,把事情都說了。
當羅姨娘聽到說廣平侯夫人發現之後,直接把小侯爺帶走的時候,眼冒金星。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雨薇見羅姨娘不說話急了,開口道:
「姨娘,小侯爺說了,他不會讓我受委屈的,他回去便會跟侯爺還有侯爺夫人提平妻的事。」
羅姨娘眼白一翻,一口氣差點上不來,身後的嬤嬤眼疾手快扶著她替她順氣。
「完了完了,這下不僅名聲毀了,以後入了廣平侯府,日子也不會好過。
「哪家的父母會願意自己的兒子被一個女子迷了心竅,還沒有進門,便慫恿自己的兒子討要名分的……」
羅姨娘失了力,整個人倒在床上,只覺得心口堵得慌,一個深呼吸,又暈了過去。
菡萏院亂成一團。
江穗寧聽說的時候,只微微笑了笑,沒有多話。
她一心只盼著,按照時間,七皇子也該回京了。
到時候,等自己嫁入侯府,便能名正言順的去七皇子府。
也能名正言順的和他見面。
想到這裡,她臉頰浮現些紅暈,耳尖微微發熱。
她心中大約明白自己對對方是什麼情意,但是卻不敢說出來,也不能說出來。
江穗寧坐到窗前,看向西北方向,雙手合十,低聲祈禱呢喃:
「盼他,平安歸來!」
三日後。
一早,流蘇從外頭急急忙忙的進門,對著剛剛起床的江穗寧悄悄稟報:
「小姐小姐,七皇子殿下回京了。」
江穗寧坐在梳妝檯前,拿著梳子的手猛然頓住,看向流蘇,面色驚喜,壓低聲音問:
「真的嗎?到哪裡了?已經入城了嗎?」
流蘇一邊喘氣一邊搖頭:「還沒有,說是已經過了林城,這會來看,最多還有半個時辰,便到京城了。
「已經有不少人在街道口等著,兵部的大人已經帶著人等在城門口了。」
「那就是了。」
江穗寧臉上露出笑意,復而又在梳妝檯上坐下來。
「一會我們去挑個好些的位置。」
「是,小姐。」流蘇應聲,過來替江穗寧梳妝。
江穗寧靜靜的坐在梳妝檯前,一顆心瘋狂的跳動起來。
腦海中想像著再見時的場景。
不知,他還記不記得自己,還能不能認出她來?
不知他還記不記得……
此時,京城外二十里,一列軍隊有序的往前行走。
他們身著黑甲,氣勢肅殺,過往的行人見著,遠遠的便避開不敢靠前。
隊伍中,有一輛馬車行駛緩慢。
馬車裡氣氛凝重,夜湛躺在榻上,面色微冷。
一旁,瞿大夫語氣哆嗦:「殿下,確認了,是烏頭蛇毒。」
這種毒,下在普通的毒里不易察覺,當時殿下中箭,箭上有毒,大家光顧著解劍上的毒,卻……,卻沒有想到烏頭蛇毒才是對方真正的後手,他們大意了。
自從殿下受傷,他寸步不離的照顧著,時時關注著殿下身上的傷,在第三日他便發現了不對。
明明傷口都處理了,毒也解了,但是卻一直不見好,定然有蹊蹺。
當察覺出不對,他立馬又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這一檢查不要緊,結果讓人心驚肉跳。
夜湛眼神微冷,瞳孔幽暗。
「有辦法解嗎?」
瞿大夫面色發白:「有,只是到底耽擱了這幾日,怕是結果並不樂觀。
「這烏頭蛇毒,全在後頭一截,慢慢的腐蝕人的心肺,最後必死無疑。」
夜湛面色冷靜:「那本王現在是什麼狀況?」
瞿大夫低頭:「從發現還有別的毒開始,屬下便為殿下施針護住心脈,只是沒有及時拿到解藥……
「現在知道了什麼毒,哪怕解了,也有餘毒殘留,若想保命,只有一個辦法,便是把身體內的所有餘毒逼至下肢,護住心脈。」
夜湛:「會有什麼後果?」
瞿大夫頭更低了,「以後……,殿下的雙腿,怕是很難再站起來。」
夜湛閉上眼睛,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果斷開口:
「那便這樣決定。」
「是。」
瞿大夫下了馬車,馬車中夜湛睜開眼睛,目光怔怔地看著車頂。
手伸出去,拍了拍自己的雙腿。
暗自咬牙。
許久之後,叫來了陳副將。
對陳副將囑咐了好幾句,陳副將一臉狐疑,一一應下。
此時,城門口除了兵部的人,還有許多老百姓。
大家翹首以盼,想要看看班師回朝的軍隊,和戰無不勝的將軍。
人群歡呼著,聲動而迎。
長街上,老百姓們等在街道兩邊,更是熱鬧。
人群中響起歡呼聲。
「來了來了,軍隊來了,我已經看到旗帆了。」
「是七皇子殿下,這一次七皇子殿下把蠻夷徹底趕出了大周。」
「之前,衛大將軍把西涼趕出了大周,現在七皇子又把蠻夷趕出了大周,大周可算是國泰民安,天下太平了。」
「是啊,是啊,七皇子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勞,也不知道皇上會賜下什麼。」
「七皇子早已經成年了,卻後院無人,應該會擇一門親事吧。」
「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姐,能得如此的幸運……」
長街一側的茶樓二層雅間,江穗寧聽著底下老百姓們隨意說的話,心中莫名悶得慌。
她倒了一杯茶喝,才剛剛放下杯子,就聽到前頭傳了一陣喧鬧,有人大呼:
「七皇子進城了。」
她起身,站在窗欄處,向著長街盡頭望去。
果然就見到兵部的人在前頭,領著後面一列黑甲侍衛。
中間一輛馬車,隊伍往長街這頭而來。
看著這一幕,江穗寧眉頭皺起:
「七皇子受傷了。」
這些年,每次他回來都是身穿鎧甲,騎著戰馬,從未有過哪一次是要坐著馬車而行。
而且現在駕駛馬車的士兵緩慢小心翼翼,定然是馬車中的人受了重傷。
上回她剛醒來的時候,就聽流蘇說,七皇子在回京途中,遭到了暗殺。
定然是這一次受的傷。
傷得,很嚴重嗎……
也是了,若朝中那兩位出手,一定是想要了他的命的。
江穗寧面色擔憂,目光緊緊的盯著馬車。
看著馬車行駛到茶樓下,風吹起車簾,她看到了車簾中的人。
對方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視線,也往她這邊看過來。
馬車中,夜湛對上她的視線。
眉頭微皺。
這個人的神情好生奇怪,他不記得,在京城有認識這麼一個人。
帘子落下來,馬車往前而去。
這一個小插曲,夜湛並沒有放在心上。
腦中想著的是,一會見到皇帝該如何說話。
馬車停在宮門口,馬車上的軟榻被人直接抬下來,進了宮。
此時,外頭同時有流言傳出:
七皇子回京之時,遭遇到暗殺,連下榻都不能,看起來傷勢很重。
江穗寧第一時間聽到了這個消息,略微一頓,帶著流蘇去了梨花軒。
梨花軒是她母親衛琉璃的嫁妝之一,是一處小宅子,她的秘密居地。
皇宮。
皇帝坐在御書房,正等著夜湛入宮。
前頭先傳來消息,說七皇子受了重傷,連榻都下不來,他面色沉重。
夜湛受傷他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居然這麼嚴重。
「去把御醫都叫來。」
「是。」康公公應話,退了出去。
夜湛是被抬進御書房的,看見皇帝,掙扎著便要下來。
皇帝看著他,打量了一眼,緊皺著眉頭:
「罷了,便好好躺著吧,這一次你為大周受了傷,是朕對不住你。」
夜湛微垂著眼眸,沒有再動作,應了一聲:「多謝父皇。」
皇帝看了夜湛一眼,見他面色不好,又看他躺在榻上,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不免多說了兩句好話:
「這一次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
夜湛:「父皇言重了,兒臣作為大周的子民,大周的皇子,為大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皇帝看著夜湛,臉上表情變幻。
「你受傷是在回京路上?」
夜湛:「是。」
皇帝:「可抓到了人?是誰幹的?」
夜湛略微抬頭,看向皇帝:
「人抓到了,但是對方當即便咬舌自盡,什麼都沒查到,並看不出是誰的手筆,也沒有查出背後的主謀。」
夜湛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伸進懷中,現在邊境沒有戰事,這支軍隊也該上交給皇帝才是。
皇帝猛的一拍桌子,怒道:
「定然是蠻夷賊人,實在可惡,仗打不過,人都被趕到了關外,卻還賊心不死,傷我大周主帥。」
聽到這話,夜湛放在懷中的手一頓。
只覺得懷中的墨金環佩無比燙手,他默默的收回了手。
皇帝直接給這件事定了性,說成是蠻夷人的手筆,那便是不準備追究京城的人。
皇帝知道是誰動的手,但是他想包庇。
夜湛心中一陣寒涼。
皇帝說完這些話,見夜湛一言不發,御書房中氣氛凝住。
外頭傳來腳步聲,康公公進來稟報:
「皇上,七殿下,太醫來了。」
皇帝大手一揮:「快把太醫都請進來。」
「是。」轉眼,康公公便把太醫都領了進來。
太醫們一個個都上前看過,望聞問切傷口試毒全部都查了一遍。
對皇帝稟報的時候,太醫院正的聲音都有些哆嗦。
「皇上,七殿下不僅中了箭傷,而且箭上還有毒。」
皇帝拍案而起,「什麼,還有毒,什麼毒?可能解?可有性命之憂?朕命你們,無論如何保住老七的命。」
太醫們齊刷刷跪了一地,聲音瑟瑟發抖:「皇上,微臣無能。
「這毒已入心肺,七殿下,時日無多。」
一時間,微臣無能的聲音,響徹御書房。
皇帝面容抽搐,看向夜湛,說不出話來。
許久之後,才指著太醫們命令道:
「你們務必醫治好老七,若不然,全部提頭來見。」
太醫們磕頭,頭都低到地底下去,一句話也不敢說。
夜湛看向皇帝:「父皇不必為難他們,生死有命。」
他的語氣淡淡的。
他不怕死,戰場上撕殺下來的戰士,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這皇宮,讓人心寒。
皇帝嘴唇囁嚅:「你放心,朕一定會治好你。」
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任何底氣。
若他們想要夜湛死,既然得了手,哪有那麼容易搶回一條命。
他看向夜湛,面容有些疲憊:
「你回去吧,好生休息。」
夜湛艱難的半起身,對著皇帝拱手一禮:「多謝父皇。」
話落,整個人像脫力一般往後倒在椅榻上。
皇帝想說什麼,到底沒有說,目送著夜湛離開。
夜湛出宮之後,直接回了七皇子府。
宮中的太醫都很了過來。
夜湛直接把人請了出去,那些太醫也不敢逗留,回宮復命。
不多久,宮中下了賞賜。
七皇子夜湛為國有功,特封湛王,賜湛王府。
隨著封賜而來的,還有許多的賞賜。
夜湛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叫了瞿大夫來做針灸。
外頭,陳副將看到這一幕,一臉的凝重。
原本在路上,主子吩咐他,等進宮便抬椅榻進去,他以為只是想要做做樣子給大家看。
告訴眾人,七皇子受了很重的傷,但現在看來,卻是真的。
他剛剛聽著那些太醫說了,烏頭蛇毒無解,主子,命不久矣。
烏頭蛇毒……
他是知道的,混合在其它毒里,不易察覺出。
他們原本發現了箭上有毒,但是萬萬沒想到,在這毒中,還藏著有其它的毒物。
背後的人實在用心險惡,要將主子置之死地。
身後,影二影三過來。
大家相視一眼,皆眉頭緊皺。
「主子會沒事的吧。」
「會沒事的,瞿大夫醫術高超,剛剛我看到他讓人去太醫院要了許多藥材。」
「瞿大夫什麼病都能治。」
「什麼傷都能治。」
「只要主子喝了藥就沒事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