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十分滿意的點頭:「丞相考慮周全,所言極是。」
「這件事交給京兆尹,派人出城通知疏散,盡最大可能保證老百姓們的安全。」
「是。」
皇帝看丞相愁容滿面,問道:「丞相可還有顧慮?」
許丞相:「回皇上的話,微臣沒有別的顧慮,只是遺憾沒有早發現早做準備,若早發現早做準備,行事便不會這麼被動。」
話落,皇帝一下看向萬碌。
「這大雨從初一開始下,現在都初五了,西京湖不會一夜之間便到了八線。」
萬祿嚇傻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皇上饒命,微臣微臣……」
萬碌額頭冒出汗水,大顆大顆的落下來,他心虛,他確實是故意的,此時面對皇帝的詢問,他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
「故意的?」
「不不不,微臣……微臣……,皇上饒命,微臣以為很快雨就會停,所以中途沒有上報,微臣沒想到……」
萬碌汗如雨下。
皇帝語氣嚴厲又憤怒:「人命關天,一城的百姓,就掛在你一句你以為上,你真是,膽大包天。」
「皇上,微臣……」
「拖出去,押入死牢,擇日問斬。」
「皇上微臣知錯皇上饒命……」
萬碌拼命磕頭,身後來了兩個侍衛,就要把人拖走,夜凜站了出來:
「父皇,兒臣以為此事可以再緩緩,眼下天災,正是需要人的時候,萬碌在工部已久,對工部最熟悉,若臨時派其他人頂上,怕是耽誤要事。
「萬碌死不足惜,但是京城的百姓在這場天災里,還需要工部,父皇要發落萬碌,不在這一時。」
許丞相往這邊看了一眼,而後垂眸。
這一回,無論什麼結果,他都不會讓萬碌安穩坐在工部尚書這個位置。
皇帝皺眉,看了看夜凜,又看了看萬碌,正要說話,外頭有侍衛送上急報:
「皇上,城外出事了。連日大雨,山體松垮,城外道路被雨水沖毀,護城河水蔓延,已經隱約有決堤之勢。」
「什麼?」皇帝瞪大眼睛,直接站了起來。
整個大殿上的人,都驚恐萬狀。
有人適時出聲:「皇上,開閘迫在眉睫,護城河上最高水位,若倒灌進西京湖,整個京城都將成為汪洋大海。」
「皇上,不能再等了,開閘吧。」
不少人上前,紛紛附和。
剛剛說不開閘的人,此時一個個都噤了聲。
現在,是沒有選擇了,這閘非開不可。
「皇上,下旨吧,這雨這麼大,再等就來不及了。」
皇帝擰眉,「城外的百姓……」
「皇上,若西京湖突破水位線,護城河也會決堤,城外也會被淹沒,皇上,京城不能出事。」
皇帝略頓了一瞬,終於開口:
「開閘。」
「皇上英明。」
夜凜一個眼神示意,萬碌哆哆嗦嗦的爬起來,「罪臣遵旨,罪臣即刻前往。」
與此同時,各處相關的衙門,都行動起來。
其他的大臣在退朝出宮的時候,各自心裡打著算盤。
城外道路被沖毀,現在開閘,西京湖的水經由護城河向四周蔓延,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京城被困。
雖然不可能一直被困,但是大雨還在下,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物資緊缺是一定的。
就現在這個情況,哪怕這雨明日停了,道路搶修也需要時間。
當務之急,是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多囤物資。
面對天災,做好最壞的打算方是上策。
想到這裡,有人已經開始加快腳步,半點顧不得鞋襪踩在地上已經濕透。
工部收到消息,都緊鑼密鼓的準備起來。
萬碌一出宮,便火急火燎的叫著人一起去了開閘處,半點都不敢猶豫,直接下令開閘放水。
城衛司司長,站在城牆上,看向外頭,目光複雜。
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通知外面的人,閘門一開,城外將霎時變成人間煉獄。
但是眼下,這閘又不得不開。
天災當前,凡人只如螻蟻。
隨著衙役一陣齊呼,雨聲中似乎傳來鐵鏈齒輪轉動的聲音。
當閘門打開的那一刻,洪水傾瀉而出。
護城河的水位,頃刻便漲上來,以肉眼可見之勢,往四周沖開去。
大雨還在下,雨簾中,洪水肆虐,向下席捲。
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奔騰的洪流便淹沒到距離村外最近的村子,勢不可擋的奔向遠處。
尖叫聲和呼救聲,被大雨吞沒。
隨著洪水奔騰,很快,城牆外的整個平原,都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村莊在一瞬間被淹沒,房屋倒塌,牲畜和人隨著水流被捲入後方,無數良田已經看不到模樣。
一起跟著上城牆的監察不忍再看,按照這個速度,不用半個時辰,城外將生靈塗炭。
而此時,京城內,老百姓們還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
看到西京湖的水慢慢退下去,大家奔走相告,歡呼叫好。
城西那邊的積水,也流得更快一些。
而那些大臣,卻半點不關注這些,而是悄悄的採購物資。
糧食,米,油,菜,一車一車的往府里搬。有什麼要什麼,平時不吃的菜,只要有,也先買了再說。
大家府邸,人多嘴雜,又關乎民生,這種事哪裡瞞得住。
很快,消息便零零碎碎的傳了出去。
有些聰慧的,立馬反應過來,也跟著一起買。
還有些想不明白的,見大家買也跟著買,純粹是盲從。
還有些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觀望的。
就前面那兩撥人,行動起來,只半日不到的功夫,便發生了很多店鋪哄搶的畫面。
那些掌柜的終於反應過來,有些膽子大的,當場加價翻一倍。
隨著購買的人越來越多,翻倍的次數也越來越快,從兩倍三倍很快到了四倍,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狀況。
價格上漲,沒有讓百姓退卻,反而來買的人越來越多,買的也越來越多,掌柜的只能限量。
限量,價格還貴,老百姓們罵罵咧咧,暗地裡指責奸商發國難財。
但這個時候,更多的人,只祈禱一定要買到糧食才好。
這個時候,已經有商人看出來這件事情的價值,索性關了門,賭一把這雨還會下。
只要這雨再下,糧食便能漲無數倍。
到那時,才是真正賺大錢的。
經過了哄搶一事,城外洪水淹沒良田,道路被沖毀的消息,也相繼傳了出來。
因為護城河漲水,城門也關上了。
糧食,柴火,米,油麵直接翻到了五倍。
民眾的恐慌,也在這一刻達到五日來的最高點。
京城,人心惶惶。
另外一邊,凜王府的人聽說了這個消息,皆喜不自勝。
他們這邊本就缺錢,這一場及時雨,按照眼下的情況,起碼能讓他們賺到百萬甚至更多。
他們有二十萬兩進貨價的糧食,按照現在的價格,已經坐擁百萬了。
而且他們入的大都是精米,精米賣給達官貴人,怎麼也要翻個六七八倍,甚至十倍。
如此,只這一回,他們便能把之前損失的錢全部收回來。
書房裡。
夜凜站在窗前,看著外頭的大雨,眼睛生亮,喃喃一聲:天助我也。
他叫來了幕僚,將這件事仔細商議:怎麼把糧食高價賣出去,而又能很好的善後。
「王爺,這批糧食務必趁著這個好時機賣出去。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糧食要賣,便一定要有商鋪,不能用王府的鋪子,若不然,經過那些御史的口誅筆伐,哪怕賣了錢也要吐出來,還會壞了王爺的名聲。」
「這個簡單,找個替死鬼。」
「對,只要這批糧食,跟王爺沒有任何關係便好。」
「是,王爺,屬下想起來,底下正好有一間鋪子,掌柜的是個賭鬼,欠下了許多債,他挨不住,都要讓他的妻女去償了。
「咱們使些手段,讓他做完這件事,護住他的家人,如此,他便得為我們所用。」
有人問:「若此人不願,該如何?」
「這種事,由不得他願不願,不做也得做,做也得做,聰明人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
這話一出,大家就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齊齊看向首位上的夜凜。
夜凜略略想了想,當機立斷:「就這麼辦。
「把事情做乾淨些,別和本王牽扯上關係。」
「是。不過,丞相府那邊怕是盯得緊。」
夜凜輕笑一聲:「盯便盯,只要沒有證據,他能奈我何。
「小心些,一定不要讓丞相府抓到把柄。」
「是,王爺?」
夜凜:「這件事,宮中那邊什麼態度。」
幕僚:「城外護城河的水席捲而下,城外的村子全被淹沒,死傷無數。
「京兆尹工部的消息,一封一封的往宮中報,這個時候還沒關注到糧食的事。
夜凜嗯了一聲:「做低調些,別太招搖,這樣的天災,不愁賣不出去,小心為上。」
「是。」
「那這糧食是現在變賣,還是再過兩日?」
夜凜低頭沉思。
若現在賣,已經漲到五倍,他可以漲到六倍七倍。
但,若過幾日,便能十倍起底,只看這雨會不會再下。
若現在不賣,若明日雨晴,便失了時機。
若現在賣了,明日依舊大雨,那便又損失一大筆賺頭。
夜凜想了好一會兒,開口:
勻一半出來,今日賣了,賣十倍的價格。
留一半,等過幾日看看。
今日賣一半,用十倍,他也足夠有賺頭。
他的大多都是精米,賣給那些達官貴人。
糧食對於他們來說,本就是一點小錢,漲十倍不過說出去不好聽,但是對於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影響。
而且這些人最怕死,若能用些銀子買命,他們比誰都積極。
底下的幕僚們一聽說十倍,皆倒吸一口涼氣,但是對於主子發的話,也不敢反駁。
「是,王爺,屬下這就去辦。」
丞相府也收到了糧食漲價的消息。
丞相幾乎想都沒想,便囑咐人看好凜王府的動作。
以他對夜凜的了解,那麼好的機會,夜凜一定不會放過。
他倒是不擔心夜凜會賺到錢,而是巴不得夜凜賺到錢,這個國難財,只要夜凜敢賺,他就有辦法給夜凜重重一擊。
湛王府,當夜湛聽說外頭出現瘋搶事件時,第一反應,便是要把自己收來準備送去邊境的糧食送出去。
至於邊境的糧食,等後頭京城安全了再買就是。
就在他準備動作的時候,想到什麼,寫了份手書給江穗寧,說的是想聽聽她的意見。
很快,他便收到了回信。
信上說了三點:
一:建議他手上的糧食先不要動,因為眼下京城商戶的糧食,還足以應付。
現在,重要的不是錢財,而是糧食。
若這雨停了,那麼京城便能逐漸安全。但若這雨不停,他的這批糧食便是救命糧,用來給京城托底,方是上策。
要不然,有錢的囤糧,沒錢的什麼都沒有。
二:若大雨持續,需要到他放糧的時候,他的糧食也不能平白給。
必須要買錢,按照原來市場的價格賣即可。
這一條,夜湛不知道,江穗寧想了許久,才寫下來。
她知道湛王心地善良,知百姓疾苦,定然不會收錢。
但是人性這個東西,白給,他會覺得你居心叵測,或許還詆毀你沽名釣譽。
但若你收他的錢,他反而還感恩戴德。
若在別人收五倍六倍價格的時候,還能堅持按照原來的價格,那你就是青天大老爺。
好事可以做,有時候也要做,但是怎麼做,結果卻是不同。
這一條的後面有幾句解釋,雖然說得很委婉,但夜湛立馬便明白了江穗寧的意思。
心中暗道:她對人性洞察得透徹。
他寫了份手書,讓自己這邊的官員上奏朝廷,要外頭的事上達天聽。
現在城外情況嚴峻,沒有辦法挽回,但城內的災難,卻可以避免。
他能做的,便只有這些了。
江穗寧的信里,還有第三點。
便是京城的太平倉。
京城是有自己的糧倉的,裡頭放著儲備糧。
由先後的娘家薛家掌持。
薛家因為大皇子的事,而淡出朝堂。
皇帝為了隱藏這樁密辛,沒有對薛家過多懲罰,而是把薛家調離了權利中央,派了個閒職,守著太平倉。
他記得這件事只和她提了一嘴,沒想到她如此細心,考慮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