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時正端坐在院子的石桌旁,手裡端著一碗熱茶,輕輕綴飲。
「吳管事,你來的正好,我正想去請教請教你,這莊子到底是田莊還是賊窩?我這主母怎的看不懂了?」
那吳管事一聽,立時變了臉色。
好似預感到什麼,走到那昏死的賊跟前,一把扯掉蒙在他頭上的麻袋。
「哎吆餵……」一直跟隨在吳良身後的中年婦人,忽然嚎了一聲,癱倒在地上。
吳良猛的一驚,臉色瞬間陰沉的嚇人。
「吳管事有所不知,」我撇了他一眼,緩慢從石桌旁站起身,道:「昨日午後,我的婢女正在院裡曬些從將軍府裡帶來的一點細軟,就感覺有人在暗中一直窺探,我還不信,誰知果然夜裡就又招了賊來,幸好有我這兩個新來的家奴在,把這個人給抓了,不過令我沒想到的是,這賊,竟然還是上次那廝,吳管事,你不是向我保證過這賊絕不敢再犯嗎?如今他又再次潛入我的院裡,這不是明擺著下吳管事的臉麼?」
吳良聽的這話,時常抽搐的嘴角,越發的抽搐的厲害,整張臉都變成了茄色。
「夫人,這小賊確實不知悔改,我這就讓人把他拖下去,好好的教訓。」他緊聲道。
「教訓就不必了,反正他現在能不能醒過來都是問題,我看就直接丟出去不用管,是死是活隨他。」我說道:「反正這樣也剛好可以讓這裡懷不軌心的人看看,我這裡可不是想惦記就能惦記的地方.」
「好,這廝受到這樣的教訓,以後咱們莊子裡再也不會提心弔膽的防賊了。」
「正是,正是,主母這次教訓的好,為咱們除了一害!」
圍觀的人終於有人叫起好來。
我看到吳良陰鷙的目光,狠狠的轉向了他的身後……
四周便又是一片鴉雀無聲。
在莊子的日子,終是漸漸安穩了下來,也偶爾有好事發生。
現下,又有一些個在相府當過差的下人,聞訊投了我來。
我這裡從原先的只有四個弱勢婦人,一下擴展成了有十餘個男丁之眾。
我極是高興,一一親自分派了眾人。
早時我雖然在相府里是個什麼都不管只知道吃和玩的,但是我畢竟是在阿爹阿娘身邊待了許多年,耳濡目染,整治家事的本領還是有些。
阿娘曾經早前親自教過我很多,有的還是記在了心裡。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恩威並施這些我都遵循著。
漸漸的一個鄉下莊子的小院落,竟然被我打理的如帝都望門一般,都循規蹈矩,各司其職,看著很是井然有序。
奶娘她們對我更是大加讚賞,一直誇我現在頗有了我娘的風采。
不只是容貌上,行舉上更是如此。
莊子四周的風景是極美的,自從把那些投靠來的下人安頓下來,我和小翠就經常出的莊子,四處瀏覽。
小翠自然歡呼雀躍,畢竟那段讓她提心弔膽的日子,終究一去不回,她又可以和我隨心所欲的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有一次她甚至很動情的告訴我,出的將軍府休養,真是我最正確的一個做法。
她說她看到我臉上的笑容,明顯比以前多了。
我自然也是這樣想的,但不是因為自己如何,而是欣慰能夠有機會讓阿莫可以順暢的,無所顧忌的,四處查證相府走水的證人。
想到相府,我眼前的景色就算是再宜人,我也未能真正輕鬆的起來。
這日,我帶著小翠從外邊回到莊子,很遠就看到奶娘站在院子門前,正四處張望。
看到我回來,奶娘急忙迎上來,道:「顏丫頭,來人了!」
我心裡一喜,「可是又有相府以前的下人聞訊投了來?你可認得?」
奶娘沒有急著回話,說了句:「你看看就知道。」就拉著我進了屋。
「小姐……」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
接著就聽到撲通一聲,有人跪在了我的面前。
「啊,洪伯,竟然是你?」我驚叫出聲。
慌忙也半跪了下去,用手扶了他老人家。
等抬眼細看,我心裡一陣酸痛,這還是記憶中那個精神矍鑠,神態謙和中透著威嚴的相府大管家嗎?
怎的跟淪落的乞丐一般?
跪在我面前的老人,穿著一件髒破不堪的灰白麻布襟褂,破了洞的黑色褲子,蓬鬆著花白亂發和鬍鬚,臉上皺紋叢生,面容消瘦,一副滄桑疲憊之態。
「洪伯,你怎麼成了這幅樣子?」我心痛難忍,淚眼婆娑。
洪伯此時更是涕淚俱下,匍匐在地:「小姐,老奴該死,沒有照料好老爺夫人啊……」說完失聲痛哭。
我聽了頓時悲情涌動,淚如雨下。
「顏丫頭,洪老哥哥,你們不要再哭了,還是站起來仔細說話吧。」奶娘哽咽著勸道。
哭了一會兒,我終是穩下情緒,把洪伯拉起來,讓奶娘找了椅子讓他坐下。
「洪伯,我之前聽阿莫說,你病了,現在病可是好了?」我關切問道。
洪伯用力的點點頭,眼淚還是止不住:「阿莫見到我時,我確實已經臥床不起,原先我是打算就那麼死了算了的,可是阿莫這時候第一次去找了我,說小姐一直在暗暗打探相府走水一事,當時我還有點不相信,小姐之前是什麼樣子什麼心性,老奴是知道的,我半信半疑你會有這樣的舉動,可是前一陣子,阿莫又一次找到了我,並告訴了我小姐說給他的那些話,我這才震驚不已,我的小姐真的是變了……」
說著洪伯有些泣不成聲。
我趕緊勸慰他,等他平靜些又問:「我不是命阿莫給你找了郎中,並讓他給你留下一些傍身的銀子,你老人家這怎麼還落得這樣一副模樣?」
洪伯點點頭,回道:「阿莫留給我的銀子,我除了付的藥費之外,還做了些別的用處。」
我不解,「還有什麼?」
洪伯這時擦了一把臉上的淚,鄭重的給我說道:「小姐,你待在這消息閉塞的鄉下莊子之中,可是知道那定遠將軍已經迎娶了諫議大夫良謙之女進門了?」
我面色一僵,慕容尚終究還是把良沫兒那個女人給抬進門來了。
雖然這些我早在預料之中,但是今天這一突然的得到印證,心裡還是似被刀子絞了一般。
有些喘不過氣。
心裡雖然痛,可是我還是很快的恢復了常色,「這件事我早就猜到了,是早晚的事。」
洪伯看著我眼神痛惜:「小姐啊,那慕容尚可是你從小女孩的時候就喜歡的人,他現在這樣對你,真是畜生不如!想當初他還是一個普通的騎都尉,厚著臉來到相府求親,夫人可是沒有任何嫌棄就答應了他的,到現在他竟然連一絲感恩之情都沒有,這樣的男人心也著實狠毒了些。」
我淡然一笑:「不要說這些陳年往事了,定遠大將軍現在這樣對我,已經是宅心仁厚,手下留情了。」
洪伯自是詫異看著我不甚明白。
我又問,「你就是為了我去將軍府打探消息才花了這些銀子的?」
洪伯聽罷點點頭:「定遠將軍迎娶諫議大夫之女,在帝都雖然不是人人皆知,也自是有人口口相傳,但這次很奇怪的是,那威名赫赫的將軍府並沒有擺出大排場,而是平平淡淡的把人抬進去,好像並不想引起了眾多人的注意。」
我冷笑,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這多年心意終是天成的事,不辦的熱鬧些,怎對得起良沫兒對他多年的痴念。
事情果然有些反常。
洪伯沉吟了一瞬,又道:「我使了一些銀子,找了那與將軍府管事有些瓜葛的人,想探聽一些現在府里的事情,慢慢從那人口裡才知道了幾件事,一是,這定遠將軍和諫議大夫府里聯姻竟然是宮裡言貴妃的旨意。」
言貴妃?我用力的在腦中回憶著關於這個人的記憶。
是了,言貴妃就是當今皇上的寵妃,宣王南漓的生母。
想起那日在慕容尚的書房當中,那宣王南漓對慕容尚那般的不避嫌,極力勸誡,可想他們之間關係可比一般人要好些。
良沫兒一直沒有進的將軍府,自然是因為一介官門貴女進門給人做妾,自是大大的不妥,顏面全無。
就算是朝廷權門中最是敬仰,最是忌憚的定遠將軍,也不免會讓世人詬病。
無奈的是,偏偏我這有名無實,煞是礙眼的將軍正妻死了又活,看的出是個有些天壽的。
又加上定遠將軍心裡還顧念著少時我偶然的救命之恩,自是不好把我光明正大的休了。
所以,兩難之下,便去請了宣王南漓來做說客,貴妃金言一出,那諫議大夫正好也就滿心歡喜的借坡下驢了。
想想這真是一樁妙事……
洪伯見我低首斂眉,竟然對這些不甚在意的樣子。
似是有些奇怪,又微微頓道;「還有一事,自從那諫議大夫之女進了府之後,那定遠將軍府後院的一切事宜都由她做主了。」
對這個我更是不甚在意了,想我北汐顏自小生在了富貴逼人的宰相府,對金銀財帛視如糞土,對府里之事莫不關心,只曉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從不勞神半分。
進的將軍府,雖然我明面上是將軍夫人,可是又有哪個不知道我是個呆的,除了吃喝玩,我從不在意其他。
其實就算是我在意,恐怕那慕容尚也不會闔府的事情交給我,他自是不放心我的。
於是這將軍府後院事,一直指派大管家王盛照管著。
現在貴妾進門,慕容尚要做的第一件事,當然是要把整個將軍府的大權,交到他寶貝表妹手裡。
這說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