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謝夫人的住處,謝夫人仔細地打量了打量沈留禎的模樣,頭上扎著兩個總角髻,一雙眼睛圓溜溜的,眼珠黑白分明很是清亮,抿嘴一笑,嘴邊就有兩個小酒窩。
謝夫人看著喜歡,跟身後的丫鬟說:「這模樣長得真好。」又問沈留禎:
「你娘,一定是個美人吧。」
沈留禎回答說:「回師娘,我從生下來我娘就死了,所以不知道她長什麼樣。」
此話一出,謝夫人臉上的笑容慢慢的褪去了,看著這么小的孩子沒了娘親實在是心疼,於是語氣更加溫柔地問:
「那平時都是誰帶你啊。」
「從前是奶娘帶,後來我爹領了調令搬家,奶娘跟不過來,就另外找了婆子照顧我,搬一次家就換一個,現在是第……第八個了。」沈留禎垂著眼睛,掰著指頭回憶著說,語氣很是平常。
可是他越平常,表現的越是理所當然,謝夫人的心就揪得越緊。
她伸手將沈留禎拉到了跟前,慈愛的摸了摸沈留禎的臉頰,眼含淚花地說:
「你爹是武將,到處打仗掙前程才會這般,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以後你要是有什麼委屈,儘管來找你師父或者找我……」
話音剛落,就聽見「咚」地一聲響,大家一看,原來是謝元從圓杌子上摔下來了。杌子倒地,砸在地板上發出的一聲悶響,她倒是好好的跳到了一邊。
見她娘謝夫人用責怪的眼神看著她,她急忙斂首站好,一副做錯了事情的樣子。
丫鬟忍不住笑出了聲,趕緊去將那杌子給扶了起來。
謝夫人看她故作乖順的樣子,也是忍俊不禁,拉著沈留禎說:
「別管她,她就是閒不住,想讓她多陪我坐一會兒都難,總是鬧騰。」
謝元聽聞,出聲委屈地說:
「娘,這回真不是因為我貪玩,實在是昨天才挨了板子,屁股疼坐不下。」
此話一出,屋子裡的人都笑了,包括沈留禎。
一時間滿屋子的歡聲笑語。
謝夫人見沈留禎安安靜靜地站著,問什麼答什麼,也不燥。
「雖然說咱們頭一次見,但是我著實喜歡你喜歡得緊,你師父肯定也是如此。我們一直想要一個跟你一樣的兒子,老天爺卻不給。」
謝夫人的表情很是憂傷。
沈留禎下意識地往後看了一眼,果然見謝元用那雙丹鳳眼冷冷地望著他,明顯帶著怨恨和牴觸。
這情緒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他突然頓悟,原來謝元跟自己一樣,都是被自己家人嫌棄的孩子……
原來他們是一樣的……慘。
謝夫人估計是看見了謝元的表情,又對著沈留禎說:「如果阿元蠻橫欺負你,你直接跟我們說,我跟你師父教訓她,為你出頭。」
沈留禎笑了笑沒說話。
此時,他覺得自己跟謝元簡直就是難兄難弟,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兒去。
就這麼又說了一會兒閒話,沈父要走,前頭來人喚沈留禎回去。
謝夫人很是不舍地看著他說:「孩子就留在這裡玩就好了,何必急著讓他回去呢?」
丫鬟回復道:「沈校尉說,謝家喬遷新禧,來拜訪的人實在是多,家主和夫人定然忙碌。既然兩家孩子互拜了師門,那就是自己人了,此時就不在這裡添亂了。」
謝夫人一聽,開懷笑著說:「這沈校尉還真是個直爽通透的趣人。」
她拉著沈留禎的手,慈愛地看著他說:「以後,隨時過來玩,過來吃飯,若是碰到委屈了,也可以過來跟師娘說說心裡話,啊。」
「阿元,去送送留禎。」謝夫人囑咐道。
「是。」謝元雖然心裡頭極為不舒服,但也乖乖地應了聲,帶著沈留禎出了門。
可是她剛帶著沈留禎走出了房門沒多遠,站住了腳,凶相畢露地轉過身,冒著一股子嫉妒的酸氣,直直地瞪著沈留禎。
「干……幹嘛?」沈留禎自覺不妙,有些結巴。
他下意識地就抬起一隻胳膊,虛護在胸前。
果然,謝元二話不說,直接照著他的肩頭推了一把,推的沈留禎一個趔踞,連退了好幾步。
「我怎麼看不出來你比我強在哪兒了?你強在哪兒了?」謝元怒氣沖沖地問。
她一想起剛才她娘對他那麼好,還說想要一個像他一樣的兒子就生氣!
這麼想著,她尤自不解氣,繃著嘴角惡狠狠地又推了他一把。
這一次直接將沈留禎推得靠在了廊柱子,他要不是抵住了柱子,估計早倒地上了。
跟著他們的丫鬟見狀,站著不敢攔。
謝元鬧騰的本事誰都知道,若是惹了她,到時候光是看見她的影子都能累死人,更別說防著她搗亂了。
可是又不能真的不管的。於是丫鬟猶豫了猶豫,站在一旁光動嘴,好生好氣地勸她說:「阿元,回頭讓夫人知道又該生氣了。」
可是謝元並不為所動,一點要住手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越推越賣力:
「說,你覺得你強在哪兒了。」
沈留禎不由地在心裡頭念苦:怎麼他命裡頭竟是遇見這種人?動不動就動手,有他爹一個還不夠,這又來一個……
正這麼想著,他被謝元推的腳步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謝元愣住了,她不知道沈留禎怎麼這麼不經推,這就倒了?
她都準備打一架了。
沈留禎也愣住了,他在想以後怎麼辦。
此時謝家雕樑畫棟的迴廊底下,天光正好,地上有一半的陽光,照的地磚涇渭分明。
歪在地上的沈留禎,抬起頭看著對面站著的謝元,兩個六歲的孩子就這麼對視了好一會兒。
突然……沈留禎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
「嗚啊……嗚啊啊……啊啊……」他大張著嘴,哭得撕心裂肺。連站在旁邊的丫鬟都被嚇得顛兒了一下。
謝夫人聽見了這動靜,急忙跑了出來,剛拐過廊角,就看見走廊上謝元站著,沈留禎倒在地上,瞬間就明白了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