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雙手捧著那隻小鳥,小心翼翼地托在胸前,她身姿筆挺地仰著臉看著房頂,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思索著怎麼爬上去將這小燕子給放回鳥巢里。
天光泛著青色,她的側臉在沈留禎的眼睛並不清晰,可是卻莫名覺得她這樣很是吸引人,忍不住就想靠近一些。
沈留禎挨在她的身旁,看了看她手裡的小燕子,見她的手腕處纏著的袖帶開了,伸手體貼地幫她把那袖口纏好,說:
「咱們找個梯子,送上去不就好了。」
謝元看著屋檐的位置說:「不用那麼麻煩,看我的。」
說著就踩著欄杆,單手抱著柱子往上跳了一下,像是一個小鹿似的直接扒到了迴廊上雕花窗上,然後一個翻身,用腳尖一勾吊在上面,腰背使勁就將身子撐了起來,正好可以夠見對面的燕子窩。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將小燕子放了進去。
沈留禎在下頭看著她這一系列動作,傻了眼。明明他爹教的那些東西他都知道,也沒見有教過這麼個招式。她是怎麼使出來的?
他正張著嘴驚訝著呢,頭上一陣涼風,謝元翻身跳了下來,「啪」的一聲,一片琉璃瓦片被她的腳勾到,掉落了下來,掉在地上碎片飛濺,沈留禎趕緊抻著袖子擋著頭。
幸而他穿的衣服袍袖大能擋得住,不像是謝元那樣窄袖利落的。要不然這一下得刮花他的臉……
「啊……完了,這瓦當掉一塊少一塊,讓爹知道又該打我了。」謝元懊悔地說。
沈留禎趕緊將碎片一片又一片的撿起來,又堆在了迴廊底下的縫隙里,用土掩藏起來,說:
「又沒人看見,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是你弄的?快走吧,遲了又該挨打了!」
兩個人跑走了,可是謝府灑掃的人又怎麼會不報告這件事情,於是還沒等吃中飯呢,謝父就知道了,並且直接想到了謝元的頭上。
「謝元,那燕子窩上頭的水槽瓦當是不是你弄掉的?」
當時謝府一家人還有沈留禎都在一處吃飯,謝父抬著眼睛看著謝元,神情平淡地問。
謝元猶豫著沒敢吭聲,謝夫人擔心地看著她,溫柔地說:
「阿元,娘不是跟你說過,不要上房頂麼?再厲害的人也有失手的時候,若是摔下來怎麼辦?」
沈留禎替謝元解圍,說:「老師、師娘,說不定是野貓想吃雛燕子,把瓦當踩壞了,不能出了什麼事都找阿元啊。」
謝父一聲冷笑,垂著眼睛夾著飯菜,說:「那那野貓也太通人性了,還知道把碎瓦片歸置到一處,刨個坑埋了呢。」
謝元只好承認:「是我……」
謝父瞪了她一眼,面部表情很是文雅的說了一句:「抱你的柱子去吧……」
「是……爹……」
抱柱,是謝元的專屬挨打方式,已然成了她受罰的代名詞。
……
……
好像但凡沈留禎替謝元開脫,就沒有成功的時候。不僅如此,有謝元在,他犯了錯,謝元還有可能替他背鍋。
「謝元,又是你!正堂的花瓶換了多少個了!!敗家子你給我滾過來!」
沈留禎一旁看見已然氣瘋了的謝父,拿著一把戒尺滿院子追著謝元跑的身影,不由地心生懼意。
他艱難地吞咽了下口水,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怯懦地沖著謝父說:
「那個……老……老師……其實那花瓶是我不小心碰倒的。」
謝父充耳不聞,喘著氣插著腰,黑金色油光發亮的戒尺在他手裡閃著寒光,指著謝元說:
「你給我過來!」
「爹……這回真不是我!」謝元一邊躲,一邊冤屈地喊。
因為這回這事情,真是他做的……而且那花瓶是件古物,價值不菲。
他這回是闖了大禍了。
但是謝父卻像是沒聽到似的,語重心長地沖謝元說:「……謝元,做錯了事情要認知道麼?你給我過來!」
「真的不是我!」謝元怒吼。
「你給我過來!」
……
沈父經常不在家,所以沈留禎大部分時間都在謝家呆著,與謝元一起學習,一起吃飯,一起挨打挨罵。
要說在六歲之前,沈留禎是一個孤獨的幼童,被迫扛著大人的身份與家裡的家僕耍心眼子。
可自從謝元爬牆出現在他們家的樹上以後,他就慢慢變成了一個時常被寵愛被保護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他有了謝元這麼一個同齡玩伴,再也不覺得自己獨木難支,孤獨、倔強、淒冷。
他六歲之前的記憶總是帶著一股子說不清由來的恨意,而六歲之後的記憶,就變成了跌宕起伏的琴音,即便再亂,也是好聽的。
就這麼兩人長到了九歲。
沈校尉變成了沈將軍,謝父也成了當地的一郡之守。兩個人越來越忙的時候,教導謝元和沈留禎的時候就少了。
於是兩個孩子有了機會時常的溜出去玩。
九歲時謝元比沈留禎依舊高出了大半個頭,再配上她那一身英姿勃發的裝扮,相比之下,一直以儒生打扮的沈留禎,就像是一個需要被她保護的弱質小白兔。
這一天,他們在跑出來在街上閒逛,謝元腳步快,在人群中穿梭了幾下就不見了。
等沈留禎意識到已經找不著她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正好被幾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圍在了胡同里。
「把錢交出來,要不然我們就把你賣了。」領頭的少年五官深邃,滿臉髒污惡狠狠地說。
沈留禎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身光鮮的新衣服。再看看對方的破衣爛衫,這是師娘給他做的。
謝元因為太過於調皮,什麼好衣服都穿不了幾遭,所以師娘有貴重的布料,就給他做了衣服穿。
今天估計就是這身新衣服惹來的禍。
「我身上沒帶錢啊怎麼辦?我的錢都在我那書童手裡呢,你們幫我找著他,錢就都是你們的。」沈留禎無所謂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