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花園的葡萄架下,謝元和沈留禎一起趴在條凳上,互相交流欣賞著彼此的畫作。
沈留禎跪坐在條凳旁,而謝元則彎著腰,用胳膊肘子撐著趴在條凳上。
而他們面前,攤開了一疊不倫不類的墨畫。
沈留禎指著自己的一幅畫,問:「你能看出來這個是誰嗎?」
「知道,西邊小菜園的劉伯。」謝元一雙丹鳳眼低垂,指著紙上人的鬍子說:「劉伯鬍子長得稀疏,你這不是用細線畫了三根麼?」
「對!咱們心有靈犀一點通啊,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沈留禎得意地說著,一伸手「啪」地拍在謝元的肩膀上。
結果他臉上的得意還沒褪下呢,臉上就挨了謝元一個巴掌。
「啪!」
沈留禎傻眼了,捂著臉憤懣地問:「你打我幹什麼?!」
謝元靜靜地伸出了秀氣修長的手掌給他看,說:「有蚊子。」
果然,在她的手心有一個已經被拍成糊糊的蚊子屍體,躺在了他的血泊中。
沈留禎尷尬地撓了撓自己有些發癢發麻的臉頰,一雙圓眼睛發紅,委屈地說:「打蚊子就打蚊子,你就不能輕一點,使那麼大的勁兒,打得我臉火辣辣地疼。」
「哦,對不住,下回我輕一點。」謝元毫無愧疚地說。
沈留禎給了她一個白眼,然後又鬼兮兮地笑著說道:「哎……咱們以後就用畫畫做一個密語怎麼樣,旁人都看不懂的,只有咱們兩個能看懂的。」
謝元沒有那個心情,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眼睛看著白紙上的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沈留禎看了看她的表情,說:「……現在事情不是解決了嗎?以後咱們時常去逛一逛,他們再也不敢不把咱們兩個小孩子當回事了,這也算是給老師和師娘分憂了不是麼?」
「嗯……」謝元又嗯了一聲,百無聊賴地看著面前亂七八糟的畫,情緒明顯不高,心事重重。
沈留禎臉上被蚊子咬的疙瘩腫了起來,越發的癢,他勾著手指撓了撓,小心翼翼地問:
「阿元,你是不是也聽他們說了,老師要納妾的事情?」
謝元好似心中就是在想這個,立馬就張口說:
一來怕納妾薄待正妻,對不起故交情義,二來,妾室身份低賤,生出來的孩子血統不正,有辱門庭。」
沈留禎不置可否,說道:「……可是是師娘一直催著老師納妾啊,說一定不能讓謝家斷了後。我覺得老師大約會答應的。」
謝元一聽這個話,立馬就站直了身體,怒道:「我不是後嗎?難道我不姓謝?我不是他們的孩子?!」
沈留禎仰著臉,糾結地望著居高臨下的謝元。
他是覺得謝元哪裡都好,他很喜歡謝元的身手、長相、秉性,總之他是看不出來謝元比旁個低在哪裡。
可是人人都說,她是個女郎,女郎算不得後,也算不得傳家人,得是兒郎才可以。
要是細問謝元比他到底差在哪裡了吧,誰都說不出來,總是諱莫如深的說一句: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這句話還真是大人們懶於解釋的萬能藉口。
「阿元……可是他們都說,你是個女郎……」沈留禎最終苦著臉說。
「誰說的?我還沒長大,誰知道我長大後是什麼樣子,我就不長胸!」謝元氣鼓鼓地說。
沈留禎無話可說。正在這個時候,謝父派人來喚沈留禎。沈留禎從地上爬了起來趕緊跟著去了,只留謝元一個人站在葡萄架下,身姿挺拔、倔強,卻透著淒涼。
自從祠堂大忌以後,爹明顯更喜歡沈留禎了,動不動就喚他去,時常在一處探討書籍史冊,反而將她撂在一邊。
如果她非要往跟前湊,她爹就會扔出來抄寫作業打發她,或者反問她,你又不喜歡聽,硬湊在這裡做什麼。
她是不喜歡聽,可是她受不了她爹對沈留禎的偏心,和對她的輕視……
謝元抽出了隨身配著的小劍,單手一個迅捷的劍花,帶著「嗖」的風聲,就將一根手腕粗的葡萄藤給砍斷了。
她甚至可以聽到園丁看到斷口時,那驚恐氣憤的叫喊聲。可是她不在乎……至少挨他爹一頓打,也總比忘了她這個人強。
……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師父變了。
以前只要謝元表現得好,他都會很高興,甚至不停地誇她,摸她的頭。有什麼動作不對的,他也會高要求地教她。
可是後來就不會了……
謝元精神抖擻地將一套劍法舞了出來,站定了之後,看到的就是師父那一張憂愁又懈怠的臉。
「嗯……不錯。」他敷衍地說。
謝元有些不知所措,雙手抱拳提著劍,劍尖朝下,恭恭敬敬地問:「師父……是不是我哪裡做的不好?」
沈父嘆了口氣,說道:「好,都挺好的。」
「那你為什麼不高興了?……最近也不教我排兵布陣和兵法了。」謝元抬著眼睛,少有的出現了可憐兮兮地表情。
沈父看著心疼,揉了揉她的發頂,又嘆了口氣說:「沒有,就是因為太好了,所以師父心裡才不好受……以後都不學那些了,學那些也沒有用。」
沈父眼睛中落寞至極,甚是感傷。
謝元心中的不甘翻湧,氣憤地問:「為什麼?你怎麼也跟我爹一樣了?對我要求那麼低?為什麼我學就沒有用?」
沈父躲開她的眼神,無奈地說:「元啊……你是女郎,以後學的再好也當不成將軍上不了戰場,那你學那麼多有什麼用呢?你爹說了,能自保就行。那以你的天賦,隨便練練就足夠了。」
「憑什麼師父?……那我以後幹什麼?」謝元皺著眉頭問,滿臉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