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義飛沖著謝元笑了笑,就捂著自己的肚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謝元沒了錢,買不了東西也聽不了書,她跑出來的目的一下子就沒了。
一時間騎著馬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上,不知道下一步去幹什麼。
看了一圈,眼睛又落在了那個少年的背影上。他一個人穿梭在人群之中,因為傷痛佝僂著背,小心翼翼地躲著行人。
謝元突然就想起曾經見過的一隻被咬傷了腿的貓來。
它一隻腳離地,站在房檐上看了她一會兒,眼神中是痛苦煎熬的神色,但是依舊轉了方向,倔強地走了……
倔強?是倔強嗎?謝元想不起用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這種感覺,或許是孤獨,或許是堅強……
想到此處,謝元甩了一下手裡的韁繩,遠遠地跟了上去。
他要到了那些錢,會去幹什麼呢?
關義飛拿著錢走了沒多遠,就不停地買東西,先是去布店裁了幾塊布。
很快就出來了,然後在這邊攤位上買了二十個餅子,在那個攤位上又買了十多個肉包子,全用他買的新布給包了起來,整整弄了兩個大包背在了身上。
謝元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怕自己反悔將錢給要回來,所以才這麼著急地將錢都花出去。
只見關義飛在一處賣草鞋的攤位處停了下來,轉過頭看見了跟在他身後的謝元,愣了一下便不做反應,專心致志開始挑草鞋。
他要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給了錢。那賣草鞋的老農便將那些鞋都串成了串兒,替他掛在了肩膀上。
後來,他就這麼背著兩個大包的食物,中間還掛了一串黃色的草鞋,晃晃悠悠地走了老遠,再也沒有停下來過。
一直出了北城門,城外是一片狼藉的景象。草蓆子和木板搭成的窩棚不分彼此的連在一起看不清面目。
許多逃荒的人表情麻木的或坐或躺的處在其中,眼睛隨著她移動,像是在好奇,又像是沒有靈魂的本能。
有一個人上半身在棚子裡頭,只留下半身露在外頭,赤著的腳泛著一種毫無血色的白,也不知是死是活。
謝元趕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去尋找關義飛的身影。只見他拐進了凌亂的窩棚裡頭,消失不見了。
謝元連忙踢了下馬肚子跟了過去。
幾個少年就坐在門口,一見關義飛回來了,就連忙驚喜地迎了上去:「老大……你回來了,帶的什麼?……吃的?」
關義飛比了個「噓」的手勢,跟他們一起把東西帶了進去。
透過那個黑乎乎的門,能看見裡頭有許多小小的身影在晃動,分食那些東西。
其中有好幾個她都覺得眼熟,後來想了想,才想起來,是當初關義飛打劫沈留禎的時候,帶著的那些小混混。
謝元突然了悟,他們只是沒有家,沒有吃的一群孩子。
她要比他們幸運很多,從小錦衣玉食,頂多也就挨一挨親爹的打和責罵,什麼時候真正的挨過餓呢?
好在那些錢,能夠他們吃一頓飽飯。
十歲的謝元突然感到了一種無能為力的悲傷,在那兒立了一會兒之後,就調轉了馬頭,就準備離開這裡。
她剛側了個身,就聽「咚」地一聲巨響,關義飛他們的小屋子突然劇烈地抖了一下,灰塵簌簌地往下掉,嚇得裡面那些孩子都連忙驚叫著跑了出來。
「他娘的小雜種!吃獨食?!」一個滿臉橫肉,頭髮稀疏的只能在頭頂留個可笑的小揪揪的禿頭男人,帶著五個大人從屋子的後頭拐了出來。
他一邊罵,一邊又沖著那個岌岌可危的小屋子踹了一腳——「咚」的一聲巨響,本來就打著補丁的「牆」,被他踹了個洞,直接戳穿了過去。
可是當他往回收腳的時候,被那破裂的半塊木板卡住了,一時間拽不出來,趔踞了一下,差點摔倒。
跟著他的那些大人混混趕緊扶著他幫忙,這才拽了出來……
真是又兇狠,又滑稽……
謝元皺了皺眉頭,押在劍柄上的手更緊了。
而這個時候,那些人也發現了孤身一人,騎在駿馬上的謝元,一雙雙眼睛打量著她,閃著興奮的光,好似看見了白送上門來的金子。
「……那叫……叫什么元的,看夠新鮮了就快走吧!」關義飛焦急地大聲催促她。
正好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大混混,一聽這個,猛地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又罵罵咧咧地從旁邊一個五六歲孩子的手裡,一把搶過了麵餅,咬了一口吃了起來。
關義飛捂著肚子半天才站了起來,卻不敢還手,只能緊張地看著其他人圍住了謝元……
謝元牽緊了韁繩沒動,將佩劍抽了出來,劍鋒指著那些人,怒目而視。
「呦……小子架勢挺足啊,是你送他們的麵餅?」滿臉橫肉的禿頭男人,面帶譏笑地問。
「對。」謝元冷靜地應了一聲。
「那我們也沒飯吃啊……你把你這馬,還有這劍,還有你這一身行頭也都送給我們唄。」禿頭男人吊兒郎當地說。
謝元執劍的手依舊很穩,沒有一絲的顫抖,冷笑了一聲說:「我不樂意!」
禿頭男人歪著嘴不屑地笑了,跟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就要合力將她從馬上拽下來。
關義飛見謝元那一副不知道害怕的模樣,干著急。他好歹也是救過他,又給過他們銀子的人,總不能就這麼看著他死在難民營里吧。
「大哥……她家世不一般,要是傷了他恐怕不會有好的。」關義飛在後頭說,因為疼痛發不開力,嘶嘶地喘著氣,聲音低微。
禿頭男人不屑地往後看了他一眼,說道:「哼,管他是誰,隻身一人跑到了難民營裡頭,被亂民打死……到時候法不責眾,難不成衙門還能將所有難民都殺了不成?」
話音剛落,禿頭男人還沒將頭扭過來,就覺得耳邊一陣涼風,緊接著耳朵上一涼,又一熱。好像什麼東西從眼前飛了出去,「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砸在乾燥的土壤上,盪起了一層灰塵……
他伸手去摸,才發現耳朵已經不見了,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