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那難民營裡頭,都是住在窩棚里缺衣少食的人,要是有錢交,也不會住窩棚了。」沈留禎說。
「哎……這您就有所不知了。他們是因為戰亂才離了家逃過來的,再怎麼匆忙,家裡頭值錢的東西也得帶上傍身啊。因為人太多,上頭有令不讓入城,就只能窩在了城門外頭。那這要吃要穿的,不得進城去買麼。他們沒有本城的戶籍進不去。那不得靠我們麼?」禿頭惡霸狡猾地笑了,露出了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謝元翻了翻白眼,因為他這小人得志的樣子只想吐。
而沈留禎則一副恍然受教的樣子,說道:「哦……原來如此。」他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興奮地往前湊了湊,「那,肯定有很多稀奇的東西了?有沒有什麼稀罕的?譬如說什麼古玩字畫之類的?」
謝元扭過臉來皺著眉看著沈留禎欲要同流合污的樣子,滿臉的嫌棄。
「呦,小郎君您可真會開玩笑,字畫那東西,都是有名望的氏族……就像您家這樣的,才會有的東西。普通人連字都不識,你給他他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況且古玩我也不認識,反正有人給我,我就都給了張校尉了。」
沈留禎失落地嘆了口氣,說:「哎,可惜……我也想看看。」
「您去張校尉那兒看看,好東西都在他那兒呢。」
謝元見沈留禎一臉可惜不說話了,而禿頭惡霸雙手抓在柵欄上,伸著臉看著沈留禎一副討好的模樣。
她一抬胳膊將手裡的刑具手夾敲在了柵欄上。剛要說話:「你……」
「啪」地一聲響,手夾子上的木棍斷了,碎碴子亂飛,要不是有線連著,好幾根斷掉的沒飛出去,估計站在她周圍的這幾個都得被誤傷。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更別提裡頭的禿頭惡霸了,早就鬆了手嚇得一蹦,一雙眼睛驚恐地看著謝元。
謝元呆呆地看了看手裡的殘骸,然後仰著臉不好意思地塞給了旁邊目瞪口呆的牢頭,尷尬地笑著說:
「呵呵……這棍子看著黑漆漆的,也太不結實了……」
「郎君……這是黑竹做的,最是堅韌。」牢頭表情複雜地抖了抖手裡的東西,連著線的斷棍兒噼里啪啦地一陣亂響,在空曠的牢房裡帶著回音。
謝元更是尷尬,她本來就想嚇唬一下來著。但是因為實在看這個惡霸不順眼,不知不覺間手上就使大了勁兒……
沈留禎在一旁清了清喉嚨,身子微微後仰,舉著袖子防備似的看著她說:
「阿元……你知道你平時揮著練習的重劍有多重麼,下次打人的時候,悠著點兒……」
謝元脊背筆直,抿了抿嘴沒搭話,直接沖著牢房裡頭喊道:
「哎呀……不是說了麼那都是誤會,沈家小郎君,我等就是那地裡頭的毛毛蟲,不值一提沒別的本事就會撂狠話。不像您是大俠,您就饒了我這一回罷。您看……」他委屈地指了指腦袋,說,「您看我這耳朵不都被你砍掉了一隻麼?怎麼還不解氣。」
謝元生氣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鬆動。
她本來就不是什麼狠厲的人,平時就善良。
因著她的頑皮,謝家對她的言行更是管控的嚴格,生怕她走了歪路。所謂知書達理都已經刻在了血液里。
當初要不是這些人太過份,作惡多端的過了她的底線,她也不至於一上來就砍了人的耳朵。
沈留禎瞄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心中所想,於是連忙對著惡霸說道:
「她好哄著呢,手裡頭缺錢。你家裡頭還有多少錢?賠給她便是,這事情便算是了了。」
謝元臉上的情緒變換,挑了下眉頭,望著沈留禎說:「我是缺錢……用你說?是不是想挨揍?」
沈留禎聽聞,抬起寬大的袖子擋著臉,不說話了,很是害怕的模樣。
禿頭惡霸一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武將家的兒子就是粗野,估計平時就橫行慣了,連謝家的兒子——他的朋友都不能倖免於難……
他一個不相干的小嘍嘍要是落在他手裡,還有什麼好?
於是禿頭惡霸哭喪著臉對謝元說:
「小郎君,您發個話,這事情真能過去嗎?我只要給了錢,就能放我出去,前頭不計較了?」
「我有的都給您……只求您饒了我。」
「多少?」謝元不耐煩地問。
「我……我有二百兩。」惡霸像是割了肉一樣疼,扭曲著臉說。
謝元沉吟了一會兒,又看了眼沈留禎,見沈留禎也是一副等著她說話的樣子。
於是對著禿頭惡霸說:
「行,不過我還有個條件,以後你聽我使喚,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
這下這惡霸就高興了,本來揪著的臉瞬間就舒展了開來,對著謝元說道:
「能跟著您是我的福分啊。小的巴不得呢,小的巴不得。」
他說完,見謝元仰著下巴,一雙丹鳳眼帶著威勢盯著他看不苟言笑,心裡又忐忑了起來,於是轉而對著沈留禎說:
「謝家小郎君,您是讀書人,說話算數,重信譽。你可得給我做個證。我將這二百兩銀子拿出來,你們就放了我,既往不咎。」
沈留禎兩隻手揣在袖子裡,點了點頭,誠懇地說:「這是自然。……可是有一點你弄錯了。」
「什……什麼?」禿頭惡霸結結巴巴地問。
沈留禎伸著下巴一指謝元,說:「她才姓謝,我姓沈。」
禿頭惡霸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這兩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傻眼了……
……
……
謝元和沈留禎帶著禿頭惡霸去取錢。
他在地上跑,沈留禎和謝元騎在高頭大馬上,周圍還跟了一隊郡守府的衙役,還有沈家的一隊親兵。
這些人都是吃官家飯的,訓練有素氣勢逼人,他一個混子伙在裡頭,只覺得自己比其他人矮上了一截,但是又比街上那些平頭百姓高上許多。
當下,他心裡頭對能攀上謝家和沈家這兩條大腿慶幸不已,連將要損失了那二百兩銀子都不在乎了。
他手上帶著鐐銬,挨在了沈留禎的馬旁邊,一邊跑一邊狗腿的搭訕,說道:
「郎君,可真是奇怪了,人都說龍生龍、鳳生鳳,你們兩個怎麼生的顛倒了,莫不是逗小的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