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最苦的人……挑最沒本事的人,給皇帝家裡當保姆。
自己的孩子在家裡吃不上一口奶水,我自己卻因為在宮中要養育嫡皇孫,吃的好好的。
自己的孩子快要餵不活了,我卻將別人家的孩子養的白白胖胖的。你能知道那是什麼心情嗎?
那個時候,我看著襁褓中的你,就想……為什麼都是孩子,我的孩子要受那麼多苦,你卻可以過的這麼好,如果我自己的孩子,也能過這種日子就好了。」
皇帝聽聞,垂下了眼眸低著頭,另一邊的謝元都沉默了,似乎因為感同身受而感到難過。
可是沈留禎卻沒有,他冷著臉,帶著嘲諷的語氣開口說道:
「人最大的不幸,就是總欲求自己能力之外的東西。陛下因著保太后的關係,對你們母子照顧有加,幾乎是一步登天,就這樣還不滿足,滿腹的怪罪之詞。
還要陛下如何對你們好,把皇位讓給你兒子吧……他配嗎?!」
沈留禎說的時候,垂手立在那裡,眼角睨著她,表情輕蔑。
保太后激動地吼道:
「我只是想讓他活著!!」
沈留禎也毫不留情,他站在皇帝的身側,揮舞著衣袖立時便懟了回去:
「那你當初怎麼不管教他,讓他好好活著!自己作死怪得了誰?!」
保太后聽聞,瞪著沈留禎眼淚從眼眶中奪眶而出,多日來哭紅的眼睛,現在一沾淚水,透著血紅色。
她劇烈地喘了幾口氣,轉眼看向了皇帝,從喉嚨里哭了一聲,模樣可憐地說道:
「看看……皇帝說什麼當我像親娘一樣,現在隨便個阿貓阿狗,都敢對著我吼叫了,如果我真是你的親娘,你會讓他這樣嗎?如果我真是你的親娘,你會殺了我兒子你兄弟嗎?
所以……別說那麼好聽了,誰信啊。」
沈留禎幾乎聽保太后這麼無賴,幾乎要氣吐血了。
皇帝烏雷側了一下臉,神情懨懨地說道:
「留禎,她剛剛經歷喪子之痛,讓著她點兒,就別說這些了……」
「……我每次看見花什跟你在一塊,我都難受,我自己的兒子,因為一無所有,從小沒有娘親,養的瘦弱多病,樣子也不好看。
性格呢,見了平城的貴人,尤其是見了你,就像是耗子見了老鼠一樣,畏畏縮縮的,上不得台面,在家又時常亂發脾氣打人。
為什麼會這樣?
這還不都是因為你,你搶了他的娘,搶了他僅有的那一點兒福氣。
你都是皇帝了,半個天下都是你的,你分給他一點地,封他做個王又能怎麼樣?至於嗎,因為這一點兒事情,過來一句話沒說,就殺了他,讓他死的那麼慘!」
皇帝聽聞,低著頭委屈的流淚,似乎傷心至極,連為自己辯解的心情也沒有了。
一滴眼淚砸到了他的手背上,他翻了手背擦了,才勉強擠了個笑容說道:
「是……我知道,當娘的自然要為自己的親生兒子考慮,朕頂多是個外人,姆媽要是想要告訴我這些,朕現在知道了。
你放心,什麼都不會變,你要是不想去平城,就還在這裡吧,回頭派幾個太醫過來,專門照顧你。」
皇帝說完,就起身準備離開。
保太后見狀,看著皇帝的身影眸光閃動著,突然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就一飲而盡,說道:
「慢著,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皇帝站住了腳,正好停在了保太后的身邊,扭過身子看著她。
保太后悽慘地笑了一下,說:「我兒子死了,我活著也沒意思了。」
謝元和沈留禎都傻了。
皇帝烏雷嚇得整個人都抖了一下,連忙過去將她扶了起來,緊張地問道:
「姆媽,姆媽你怎麼了……快傳太醫!」
保太后被皇帝抱在懷裡,痛苦的咬著牙,渾身發抖,牙齒上都是血跡,她卻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猙獰又可怖。
突然,皇帝的身子抖了一下,緩緩地低頭,就見一把尖刀插在了他的胸口。
而那把刀,就是從保太后的袖子裡頭伸出來的,因為抱著她,離得近,誰也沒有注意。
等謝元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陛下!!!」謝元連忙衝上前去,一把將保太后推飛了出去,撞到了後頭的燈柱上。
皇帝捂著刀口,看著保太后,擰著眉頭痛苦著,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而沈留禎,站在不遠處,瞪大了眼睛渾身發抖,整個人都僵住了,動都動不了。
「哈哈哈哈哈……」保太后嘴裡吐著血沫子,猙獰又痛苦的笑著,說,「你憑什麼以為你能代替我兒子。我兒子是不好,可他是我親生的!他是我親生的!!!」
謝元一手托著皇帝的背,一手捂著皇帝烏雷的傷口,手都是抖的,大聲叫道:
「太醫呢!!太醫快來啊!!!」
……
沈留禎渾渾噩噩地站在謝元身旁,緊張得滿頭都是汗,手卻是冰涼的,他死死地拽著謝元的胳膊,小聲地問道:
「阿元,陛下應該沒事吧。你在戰場上受了那麼重的傷都沒事,陛下只是挨了那麼一個尖刀的傷口,應該也沒事吧?」
謝元臉色蒼白,立在那裡抿著堅毅的唇神色凝重,她看著床榻上已經昏迷的皇帝一動不動,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
「傷口不在大小,得看傷在什麼地方。」
沈留禎聽了這個話,整個人抖了一下,扭過頭看著謝元怔住了。
這個時候,幾個太醫終於止住了血,包紮好了傷口,轉過身來開始開藥方。
幾個太醫神色焦急,議論紛紛的,說的都是一些聽不懂的詞兒。
沈留禎終於忍不住走了過去,問道:
「到底怎麼樣啊?能不能治好?」
一個老太醫站起來,抖著聲音小心翼翼地說道:
「沈侍中……傷口雖然小,但好像傷了肺腑了,而且刀上還有塗毒的跡象,不好說……」
沈留禎聽聞,只覺得迎頭一道響雷劈了下來,整個人都是懵的,他看著床榻上烏雷沉睡的臉。
他明明那麼年輕,他們約好了還有大把的時間……
沈留禎踉蹌的兩步,眼淚便洶湧而出,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