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禎看著謝元,哭著又笑了,悽慘無比,問:
「阿元,你怪我嗎?」
謝元隱忍著痛苦,堅毅的嘴唇緊抿,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顫動著,半晌直視著他說:
「死的是你親爹和好友,最難受的人是你……要說受懲罰,你已經受的夠多了。我沒有資格怪你什麼。可是留禎,如果你真的覺得不好受,就做些什麼吧,至少不能辜負了陛下的囑託,不能辜負了這麼多年來的努力。」
沈留禎的眼淚頓時奔涌而出,痛哭著低下了頭,好似將心裡頭所有的痛苦都傾瀉了出來一樣。
謝元雙目盈淚,抓著他肩膀的手漸漸地鬆了,沈留禎漸漸地靠近了她的懷裡,額頭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謝元看著沈留禎因為哭泣而顫抖的肩膀,抬起手猶豫了一瞬,最後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安撫著他。
……
……
距離車駕進入平城還有三個時辰。
行進的馬車上,沈留禎剛剛喝了太醫開的藥,紅腫的眼睛下頭有著很重的陰影,即便是他極力穩著,明顯起伏的胸膛,還有那艱澀的呼吸聲,都昭示著他此時的身體很差,病入膏肓一般。
他望著對面沉默不語的獨孤堅,似乎很累,用胳膊肘靠在了旁邊的軟枕上,微微歪著身子問:
「獨孤將軍,現在,我們還能信任你嗎?」
獨孤堅的腫眼泡下,眼睛似乎只有一條縫,他抬眸看著沈留禎,反問了一句:
「我們?你指的是誰?」
沈留禎眸光定定地望著他,似乎在思忖什麼,隨即鄭重地開口道:
「我跟陛下。」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傷痛。
獨孤堅的眼皮子抽搐了一下,眼角帶著淚光,說道:
「我從陛下奪回帝位之前,就一直跟著他,保護他。我自然是忠於陛下,按照他的旨意行事!可是你呢?
你這個人,了解的越深,越讓人忌憚。說實話現在該是我擔心你才對。你心裡怎麼想?你真的會按照陛下的旨意,輔佐太子登基嗎?
據我所知,你一直不看好太子,還有謝元,你們都十分討厭太子保姆……陛下卻將聖旨託付給你,萬一你要是有別的心思怎麼辦?」
沈留禎聽聞,垂了眼睛沉默了,似乎被說中了心思一般。
他許久都不說話,獨孤堅越發的覺得他心思沉、深似海。於是心裡頭越發的忐忑難安,終於忍不住質問道:
「我問你話呢!」
沈留禎嘆了一口氣,隨即坦然平靜地出聲道:
「你說得對,我確實有過那種心思……太子年幼,又沒有讓人看出什麼過人之處,用我家謝將軍的話說,他偷懶的性子跟我有的一拼,卻沒有我的心眼子,所謂文武不靠。如果陛下沒出事,我願意等他長大,好好教看看結果。
可是陛下出事了,為了魏國的江山穩定,我要考慮他能不能繼承陛下的遺志,別讓我跟陛下這麼多年的辛苦付之東流。」
獨孤堅聽聞,眸光一凜,伸手就要拔刀,咬牙切齒地道:
「你果然……」
「我話還沒說完……咳咳……」沈留禎連忙舉手制止他,似乎十分害怕,但是立馬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用帕子捂著嘴止都止不住,馬車外的謝元連忙跳了進來查看。
一進來就看見獨孤堅的手抓著刀,腰背挺著,一副準備發力的姿勢,她一把抓住了獨孤堅的手腕,厲聲喝道:
「獨孤堅,你要幹什麼?!」
獨孤堅盯著沈留禎,見他終於止了咳嗽,拿下來的帕子卻帶著血,眼睛痛了似的微微眯了眯,隨即整個人一鬆勁兒,又好好的坐了回去,冷漠地說道:
謝元聽見他這樣說,心痛如絞,她擔心的看著沈留禎將帕子收了回去,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兩下,隨即將心中的那股子怨氣收了回去,鎮定地說:
「現在是什麼時候,專心商議大事,好好說話!」
說罷,就利落地直接坐在了獨孤堅的旁邊,不吭聲了。
沈留禎喘了幾口氣,讓自己舒服了些,接著說道:
「可是我依舊打算按照陛下的旨意去做,有幾個原因。一,我家謝將軍主張這樣做。二,如果換人,不論換誰,皇后和太子的下場都不會好,我雖然是個混蛋,可是也不想讓陛下的子嗣和所愛之人,在他身後不得善終。
三……太子雖然年幼,可是還有皇后,皇后知曉陛下的宏圖,也有力能輔佐陛下料理國政,只要讓她攝政……魏國大變不了。」
他說完,似乎是累得,又喘息了幾口氣,才歪著頭看向了獨孤堅,問:
「獨孤將軍,我這樣說,你信了嗎?」
獨孤堅眸光閃爍,看著沈留禎不吭聲,似乎在心中掙扎著什麼。
謝元這才明白他們在談論什麼,她驚訝地看向了沈留禎,因為她從未想過違背陛下旨意這回事,而沈留禎,卻已經冷血的將這些事情仔細考慮過了。
就在他因為烏雷的離世哭得肝腸寸斷,拖著自己的舊疾,幾乎要喪命的時候。
謝元頓時覺得一陣心涼,咬著唇偏過了頭去,沒有吭聲。
沈留禎打量著獨孤堅的表情,自己下了結論,說:
「好。按照陛下生前的安排,到了平城之後,謝元回城外的大營,帶著中部大營控制外城。你帶著宿衛大營,控制內城,並保護皇后和太子,然後召集文武大臣,由我來宣讀聖旨。你可有異議?」
獨孤堅看著沈留禎的眼睛,審視了一會兒才說道:
「我沒異議!」
沈留禎點了點頭,說道:
「很好。所以說,陛下的旨意能不能順利施行,全在獨孤將軍一人手中,只要你能保護好皇后和太子,自然沒有問題。
你要是不願意,殺了他們連帶著殺了我也可以。反正我也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早死晚死都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