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安靜了一瞬,他們看了看座上的皇后還有皇后身邊的太子,都在等人說話。
四部大人包括石余恆嘉都在。
石余財莊伸頭看了看前頭的這幾位都不吭聲,他才站了出來,質問道:
「沈侍中,你是不是應該交代一下,陛下為何會駕崩,為什麼隱瞞不報,又為什麼等你們控制了內外宮城才搬出來了聖旨?是否有弒君叛國之嫌都沒有弄清楚,讓我們如何聽旨?」
「是啊,為何會有如此噩耗,陛下……嗚嗚嗚……」幾位大臣痛哭出聲,一時間大殿內眾人或真心或假意,都哭了起來,在大殿中「嗡嗡」作響。
皇后被這樣的哭聲驚了一下,從恍惚中轉了一下眼睛,看著下頭的群臣,淡淡地出聲問:
「……哭什麼?」
聲音不大,不像是疑問,也不像是怒斥,倒像是在陳述一樣,因為太過平淡,眾人都愣住了。
她一向沉穩,如煙霧似的眉眼總是讓人看不透內心,行事又謹慎克制,讓人挑不出毛病來,也更讓人畏懼。
此時她突然這樣出了聲,眾人都以為她因為眾人的慌亂而責怪他們,一時間都安靜了下來,沒有吭聲。
可是誰也不知道,皇后馮伯羊,此時依舊不能相信她等待的人已經死了,渾渾噩噩地如墮夢中,逃避著現實。
「哭什麼?」這句話,她是真的在問,但是又不想聽到答案,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語氣。
她平靜中的絕望,全被她平時行事的謹慎自持,克制內斂的性子給掩蓋了過去。
沈留禎側過臉來看了皇后一眼,因為呼吸不暢,覺得特別的累,眼前暈了一下,他閉了閉眼睛,將那暈眩的感覺忍了過去,才開口說道:
「獨孤將軍,你來說吧。」
獨孤堅便站了出來,大致將保太后如何刺殺的事情說了,又講了陛下一路上如何下令如何安排,講得很詳細,最後還加了一句:
「之所以隱瞞不報,都是陛下的旨意。陛下在給皇后還有英國公的信上應該都有透露,絕沒有假傳聖旨的事情。」
大臣們聽聞,都看向了站在最前頭的石余恆嘉。
石余恆嘉木著一張臉,比平時都要蒼白,像是丟了魂魄一樣,誰也不看,也不吭聲。
這個時候他們才想起來,雖然都是聽了傳召進得宮,可是石余恆嘉確實比他們更加的鎮定,好像已經提前知曉了似的,並無好奇。
這是沈留禎的安排。謝元雖然拿著虎符和聖旨,但是她是個漢人,又是一個女郎,恐怕其他四部大營的統領會不聽。
尤其是當他們知道陛下駕崩的消息之後,很可能會另外找鮮卑人的掌權人商議如何自決。
這個時候,就需要石余恆嘉。
石余恆嘉,他有威望有軍功,雖然年輕,但是是曾經跟過太武帝征戰的將領,又是陛下登基的功臣。如今是英國公,兒子是太子的陪讀。
他歷經三朝不倒,身居高位,在鮮卑武將中,人脈和關係比誰都要深厚。
只要他在那個圈子裡頭說了話,就不能輕易的讓有心抗旨的人結了黨,形成反抗的力量。
石余財莊看著石余恆嘉不吭聲,眼見著太子登基,這麼大的一個機會,他沒有在裡頭撈到一點兒好處,就很不甘心,於是出來說道:
「太子登基,我們沒有意見,可是為什麼輔政大臣除了英國公之外還有沈侍中和謝元?難道不是你們趁著陛下重傷恍惚之際,讒言謀私?!
這輔政大臣,我們四部大人作為鮮卑四大族老,竟然沒有一人在內,這合理嗎?!
太子年幼,皇后本身就是個漢人!以後這朝堂,倒要成了漢人的天下了!」
此話一出,大殿中的眾人頓時又激烈地討論了起來,開始「嗡嗡」作響。
漢臣在小聲的交換心思,鮮卑人也在激動地說話,彼此間偶爾朝著對面看一眼,全是警惕和緊張的神色。
東部大人獨孤留城此時站出了隊列,對著獨孤堅意味深長地說道:
「獨孤堅,你是陛下的親信侍衛,你說,是不是沈留禎和謝元使了什麼手段,才讓他們兩個漢人,做了輔政大臣?尤其是謝元,她是個女人不說,才做了多長時間的中護軍統領,跟沈留禎還是夫妻……
獨孤堅聽聞,心頭跳了一下。
不為別的,他本來就畏懼沈留禎,陛下在時,他覺得因為陛下的緣故,沈留禎不能出格到哪兒去,可是現在陛下不在了。
如果沈留禎配合著謝元,兩個人一手遮天,這魏國,還會是他們鮮卑人的魏國嗎?
獨孤堅看了沈留禎一眼,猶豫了。
沈留禎也看向了他,抿著唇眯著眼睛,波光瀲灩的桃花眼中,少有的、那麼明顯的露出了威脅的危險意味。
獨孤堅眼睛眨了一下,回過頭來猶豫了一瞬,剛要開口。
獨孤留城便已經出聲道:
「你看!!果然有問題,若不然你剛剛為何沉默,為何猶豫?!來人啊,將沈留禎抓起來!」
石余恆嘉眸光瞟了一眼,依舊木著臉,面無表情的不說話。
沈留禎敏銳的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些許的恨意來,於是放棄了等他開口的機會,在幾個聽命於獨孤留城的侍衛接近時,突然高聲喝了一聲:
「慢著!」
聲音高亢,在大殿內迴響,帶著浩然之氣。
他一向溫和狡詐,在朝堂上雖然經常詭辯,但是對著這麼多大臣,似下令一般強硬,是從來沒有過的。
眾人為之一靜,都看向了他。
沈留禎使過了勁兒,胸中氣息為之一滯,覺得肺腑疼痛如針扎。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身子前後晃了晃,打了個擺子才又站穩了。
他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開口道:
「諸位,我沈留禎會毫無防備的讓自己落入這步田地嗎?讓你們污衊我矯造聖諭,然後堂而皇之的違背陛下的遺旨?」
沈留禎此話一出,眾人頓時想了起來,沈留禎,他不是一般人。像是這次事先計劃好的事情,他又怎麼會讓自己落入了任人宰割的境地?
無論文臣武將,鮮卑人和漢人,觀望的憎恨的,此時看著沈留禎,不由地眼睛中都露出了警惕的光亮來。
時值如此緊張的、朝堂更迭的時刻,他若是出手,還不知會是怎樣的血雨腥風,而又有誰,會置身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