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余恆嘉一聲又一聲的詛咒,一向善辯的沈留禎,卻沒了聲音,一句話都不說了。
再加上陛下囑託讓他們三個人一起輔政,關係卻成了這個樣子,這一切都讓她傷心。
謝元痛苦的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喝道:
「夠了!我知道,大家心裡頭都不好受,不管是愧疚還是憎恨,今日說幾句以後都不能再提了!
未來的路還有很長,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可不想再經歷一次亡國之恨,都打起精神來向前看!」
在四周哭泣的嘈雜聲中,跪在一起的三個人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沈留禎輕聲說道:
「阿元,你放心,我好好喝藥,一時半會兒的死不了。這幾日漢臣我都已經通過氣兒了,他們都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兒。這些人雖然沒有兵權,可是吏治上少不了他們,聲勢大,心懷鬼胎的人就會多考慮一些。」
過了一會兒,石余恆嘉說:
「鮮卑人中主要是不滿皇后攝政,還有你們兩個漢人輔政,爭議很大,但是都支持太子登基……
這沒什麼好說的。陛下是個明君,頗得人心,太子雖然沒有看出什麼長處,但是也沒有什麼出格的短處。
即便有些人心懷鬼胎想奪權,也不可能換儲君,而是在攝政輔政的實權上下功夫。」
沈留禎接過了話來,說:
「我知道,換句話來說,太子和你不會有事,我、阿元、皇后才是最危險的,或許有人,會要我們的命。」
謝元聽聞,眸光轉了一下,漫過前頭跪著的人,往大殿內看了一眼,皇后在裡頭跪著,獨孤堅帶著幾個侍衛就跪在附近。
時不時有文官拿著奏章去請示,雖然離得近,但是中間還有太監宮婢隔著,應該不會出太大的問題。
謝元收回了目光,轉頭對著沈留禎,說道:
「只要獨孤堅可靠,皇后看來就沒問題,我自己能夠自保……你怎麼辦?宮中的侍衛可靠嗎?要不要我派親兵跟著你。」
沈留禎抱著寬大的袖子,想了想說:
「最近應該沒事,我在大殿上放了狠話,他們如果想動我,現在應該還在查採風使和暗探的通信渠道,如果找不到,他們不敢輕易動我。」
「放了狠話?什麼狠話?」
沈留禎扭過了頭,很是尋常地說:
「如果我死了,就讓魏國不得安生。」
謝元眸光凜了一下,隨即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
「確實……你做得出來。這個威脅很管用。」
……
皇帝烏雷的靈柩終於入了陵寢,那一天,按照習俗,要將皇帝生前用的一些衣服和舊物燒掉。
重要的都做了陪葬品,不重要的時常用的常服龍袍,寢衣鞋帽,此刻都堆在了院子裡頭。
這裡頭有許多,都是從皇后的宮裡取出來的。
她懷裡抱著皇帝烏雷的一件常服,看著遠處堆放在柴火堆上的衣服物品,許久都沒有動。
周圍的太監宮女自然也不敢動,就這麼無聲的立在院子裡頭,靜立了許久。
終於,伺候皇后的宮婢小心翼翼地出聲提醒她:
「皇后,時辰到了……」
馮伯羊聽聞,從恍惚中回了神,低頭看向了自己懷裡的衣服,抓著衣料的手緊了緊。
當她抱在懷裡的時候,就好像他還在身邊似的,令人欣慰,也令人心痛。
她不想燒,她捨不得。
可是她卻說不出口。
猶豫了一瞬,終於還是將懷裡的衣物,依依不捨地遞了出去。
宮婢恭敬地捧著那件常服去了,越來越遠,走到了架起來的柴火堆前,輕輕地放了上去。
等候在旁邊的小太監哭著唱了一句,就用火把點了火。
別燒!!
當火苗被燃起來的時候,皇后馮伯羊在心中嘶吼了一聲,可是面上,她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眶湧出了些許淚光,依舊鎮靜,面無表情。
火苗漸漸地大了,帶著烏雷生前氣息的那些舊物,漸漸地被火苗卷了進去,變成了黑灰。
寶藍色的那件,是他臨行之前才穿過的,當時他笑著甩了一下自己的散發,深邃的眉眼看著她問,看什麼?
白色的那件寢衣是年節新做的,袖子上勾了絲,那是她的髮簪勾的。
那時她正在卸妝,他突然走到了她的身後,作勢要摟她,她心臟撲通通的跳,生怕自己心軟,一揮手就劃了過去。
當時他的表情有些受傷,卻依舊笑了,溫和爽朗地說:
你看你……抱抱也不行,這麼不信任我。
恍惚間,馮伯羊好像看見烏雷就躺在大火之中,他英俊白皙的側臉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
大火舔著他的身體,馬上就要將他吞噬,再也消失不見……
她的心臟一疼,終於崩潰出聲,哭喊道:
「陛下!!!!」
沖著大火就撲了過去……
周圍的宮婢太監,還有侍衛,都為皇后這突然的舉動驚到了。
誰也沒有想到,一向沉穩克制的皇后,會做出這樣瘋狂的舉動來。
自從陛下駕崩之後,她除了剛剛得知噩耗短暫的暈了一會兒之外,其餘時間都保持著她一貫的成熟和穩重,好似不曾受到什麼影響。
所以,當眾人看到皇后朝著大火撲過去的時候,都震驚的愣住了,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著她衝到了大火旁邊。
幸虧旁邊的太監撲過去攔住了她,兩個人滾到了一旁,起身一看,皇后已經暈了過去,頭上的頭髮都燒焦了。
「快去傳太醫,快叫謝將軍過來!」伺候皇后的宮婢焦急的喊,心驚無比,急得大哭了起來。
皇后這一舉動,讓井然有序的前朝和後宮,頓時都亂了套了。
聽了信兒的朝臣聚集到了朝堂的大殿之中,吵吵嚷嚷爭論不休。
而謝元和沈留禎,還有石余恆嘉,被獨孤堅領著,去了後宮,見到了皇后。
那時,她已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