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侍中,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自從先帝駕崩之後,你越發狂妄自大口無遮攔,是不是覺得這天下是你的了!」獨孤留城氣憤地出聲道。
沈留禎喘了兩口氣,失了血色的嘴唇微啟,淡淡地說:
「……不是我把自己當回事,是先帝覺得我沈留禎重要,這不是跟你們解釋先帝的決策嗎?再說了,你們要是覺得有我沒我無所謂,那也可以試一試。」
獨孤留城語塞。對面的鮮卑貴族們面面相覷小聲嘀咕:
「北部大人問他做什麼,還指望他啞口無言?」
「就說不能給他辯解的機會,一起上奏章向太后施壓,讓她下旨將沈謝兩人免了就是了!非要在朝堂上辯!」
「上奏章不還得在朝堂上議,有什麼區別?」
「看他不順眼是一回事,可忍不住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有道理個屁有道理!你哪頭的?!一路聽他有道理到現在,漢人都騎到咱們頭上了!謝元的中部大營都成了魏國軍隊的大旗了,你樂意是嗎?!」
「不不不……」
不到三十歲的太后馮伯羊,細長的眉眼看著朝堂下頭議論紛紛的情景,適時地出聲道:
「好了,問的也問了,解釋的也解釋完了。現在,依舊覺得先帝遺旨不合理的,站出來我看看。」
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態度,總是需要勇氣的。
尤其是在朝堂上,這種一言一行都可能決定了自己身家性命的地方,尤其的謹慎。
在這一點上,漢人比鮮卑人更加的懂得,所以他們一般都不會吭聲表態,裝作自己沒有任何想法。
同樣的,鮮卑貴族裡頭,除了幾個位高權重的,其餘也只敢隨著大流,或者小聲的在底下囔囔,如果讓他們之中誰單獨的站出來表態,也是一種極大的壓力。
所以,太后馮伯羊故意將反對的聲音,列為了需要動作的一方,其實就是對沈留禎和謝元一方的支持。
果然,漢臣之中無人動作,鮮卑人猶猶豫豫了半天,石余財莊和獨孤留城才站了出來,然後後頭才有些人跟了上去。
謝元和石余恆嘉轉過了身子,看著後頭稀稀拉拉,猶猶豫豫的那些人,突然想起了當初在宋國時候的事情了。
當時她是多麼無力啊,苦口婆心的勸大家一心為公不要內鬥,可是當時沒有人在意。
經過這些年之後,事情終於有了變化。在魏國,大家已經習慣了她是個女人的事實,甚至有時候刻意的忽略了這一點。
而這一切,有她自己的努力,也有皇帝烏雷決定以女郎身份接納她的機緣,也跟沈留禎長時間不斷地替她造勢脫不開關係。
突然,她想起了當初沈留禎曾經勸過她的一句話:只要有時間,就有變化的希望。
時間……
謝元在心裡默默地念了一聲,看向了對面唇色蒼白的沈留禎,眸光中露出了些許的憂愁。
……
……
新帝登基之後第一個朝堂終於散朝了,什麼大事也沒有發生。
謝元和沈留禎兩個人留在了最後,沉默著一起回家。
出宮的宮道很長,普通官員根本就沒有騎馬坐車的權利,都靠步行。
剛剛在朝堂上站了那麼久,沈留禎早就覺得累得不行了,於是剛下了大殿的階梯就走不動了,扶著石橋的欄杆,靠在那裡直喘氣。
謝元立在旁邊看著他,眸光因為心疼瑟縮了一下,隨即二話不說,走到了沈留禎的身前蹲了下來,作勢要背他。
「上來!」她沉聲命令道。
沈留禎猶豫了一瞬,看了看四周站崗的宮中侍衛,紅著臉小聲地說道:
謝元側過了臉來,飛了他一個白眼,不耐煩地說:
「花轎你都坐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生了病還矯情上了……」
沈留禎抿了抿嘴,小酒窩都抿了出來,隨即晃了晃身子,向謝元的背靠了過去,認命地說:
「說得也是……」
謝元輕輕鬆鬆地將他背了起來,在侍衛們的目光中,朝著宮外走去。
路上,偶爾有路人經過,看見了他們兩個,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可是謝元坦然地忽略了那些人的目光,只管堅定地走自己的路。腳步平穩,步伐堅定,一絲都不帶亂的。
沈留禎安心的趴在謝元的肩上,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好像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他疲憊的身軀漸漸的有了睡意,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迷迷糊糊地問:
「阿元……你累嗎?要不我還是下來走吧。」
謝元看著前路,溫聲說:
「這點路累什麼……馬上就要到宮門了,放心吧。」
沈留禎聽聞,甜甜地笑了,將臉貼到了她的頸項間,說:
「阿元……你知道嗎,跟你在一起時,特別的有安全感。你從小就這樣,我特別喜歡粘著你。」
謝元聽聞,突然回想起小時候在祠堂,沈留禎拉著她的袖子,挨著她的時候。
她眸光中突然有了些淚光,淡淡地說:
「喜歡粘著我,就好好的將病養好了,你要是現在病死了,就得一個人下地獄,我可不去,到時候你一個怕不怕?」
沈留禎的笑容漸漸的笑了,半晌輕聲回了一句:「……怕。」
「所以說,得好起來,知道嗎?」謝元像是安置小孩子似的。
沈留禎清亮的眸光蓄了淚水,在心中說:生病這種事情,哪是人自己能控制的,如果就是不好呢?怎麼辦?
可是面上,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乖巧地「嗯」了一聲,便轉移了話題,問:
「阿元,你怎麼想我的,小時候你為什麼願意跟我玩?」
「我?」謝元故意用不屑的語氣,說,「不一直是你纏著我嗎?誰願意跟你玩了,你坑我那麼多次。」
「哎呀……哎呀傷心了……」沈留禎也用誇張的語氣說,還故意將臉扭到了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