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翻閱《花圃》明悟道經,截留國運龍氣偉力!
常人逢秋悲寂寥,朕言秋日勝春朝。
五更時分,天蒙蒙亮,蜀帝披著厚厚的鵝氅立在窗前,他的心情亦如這句詩一般,期待晚秋暖陽能夠照拂蜀國大地。
「陛下。」
佝僂老太監疾步而來,掌心停著一隻七彩鴿子。
他取下鴿腿緊綁的信箋,上呈御覽。
蜀帝接過一看,瘦骨嶙峋的臉頰抖動了幾下,目光變得極為駭然。
是的,震駭。
沉默片刻,蜀帝呢喃自語:
「你永遠不明白挾國運龍氣的偉力。」
佝僂老太監偷覷一眼,錯愕許久。
「傳喚張相和國師。」蜀帝擺手。
兩炷香時間,廟堂二老相繼趕來。
蜀帝開口並未提及此事,只是滿臉惆悵道:
「身為一個父親,最難堪的莫過於此,朕愧為人父,黃泉路上再見亡妻,也該羞愧得無地自容。」
賈似真心中喟嘆。
公主府需要道魁真人的著作典籍,沒有在信中央求,而是最直白的利益交換,顯然長寧殿下很清楚她的處境,父女之間未有言語,但已然決裂。
「陛下,顧平安有幾成勝算?」張太岳突然問。
「毫無機會。」蜀帝回答得果斷,慢條斯理道:
「大乾龍脈就在神都城,他要面對最巔峰狀態的姬扶搖,昔日朕御駕親征十萬大山,僅憑龍氣神威就能一人獨戰七位五境強者。」
「毋庸諱言,大乾國運龍氣偉力完全碾壓西蜀,威力在五倍之上。」
「姬扶搖登基之初,憑藉祖輩恩澤改善根骨、修行速度一日千里,去歲入冬突破四境蛻凡。」
張太岳面色沉重。
「陛下,答應麼?」賈似真低聲問。
「朕怎麼拒絕?」蜀帝反問,沉聲道:
「這是根本無法拒絕的誘惑!」
「最單一的謀略也是最無解的毒計便是孤身入局,他作為北遷氏族南荒八家利益團體的紐扣,他出現在神都,勢必吸引整座天下的視線,大乾中樞為了防備他聲東擊西,絕對是重點盯防北方涼州大地,等顧平安抵達神都的前一天,咱們立刻東進出兵洛州!」
「顧平安孑然一身,就能讓西蜀大軍減少傷亡,光復疆土更為順遂。」
略頓,蜀帝環顧二老,喜怒難辨道:
「莫非你們希望朕拒絕?朕知道藏第六層那幾卷典籍對顧平安很重要,沒拿到手,他肯定不上神都,便不會自取滅亡。」
「別急著否認,誰不欣賞天賦絕倫又獨斷善謀的年輕人?況且昨天親手締造一場雪造福蜀地子民……」
蜀帝說著氣息斷斷續續,顫著手吞服了幾顆雪蓮子,輕聲道:
「朕實話實說,他死在神都城是最好的歸宿,他死了,朕安排禮部給他舉行國葬,配享太廟;他活著朕心不安寧,朕總是害怕三個嫡子爭不過他。」
配享太廟!
讀書人的最高榮耀!!
顧平安值得,他本就該在昭昭青史橫著走,好叫後世蜀民始終銘記,曾經有那麼一個年輕人,他顛覆了秩序,這世道需要敢為人先的異類,努力打破壓迫束縛的規則鏈條。
但一切的前提是他死了。
「陛下,你決定交易了。」張太岳沒有反駁。
顧平安從來都很理智冷靜,他既然決定走向懸崖,縱使死無葬身之地,他也會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
蜀帝頷首:
「朕相信他的品行,他雖擅於操弄人心,但在朕心裡,他就是坦坦蕩蕩的君子,君子不會違背自己的諾言。」
「況且有兩位做見證,一旦他拒絕履行約定,朕勢必昭告天下,揭露其真面目。」
這種可能幾近於無,以防萬一,只要張相能在詔書戳宰相印,憑藉張太岳在蜀地的威望,公主府好不容易凝聚的民心將要潰散。
「朕去一趟十九巷。」
佝僂老太監一手提著火爐,一手攙扶陛下。
蜀帝回頭,笑了笑:
「世人根本想像不到龍氣國運的偉力。」
賈似真默然。
就連陛下登基以來長達三十年就出手過三次,三次御駕親征,而大乾女皇自站在權力巔峰之後,再沒有親自下場。
修行史書同樣遵循為尊者諱的道理,關於龍氣、國運等記載都是一筆帶過,偶有詳細描述,也是道聽途說真實性可疑。
顧平安喜歡看書,也許在他心裡,對那種力量有一個粗略的估計,覺得不遺餘力能夠抵禦,可他以為的只是冰山一角啊。
……
襴袍老人快馬加鞭,日行千里,於第三天傍晚趕到涼州小鎮。
「喏。」他走進木質窄樓,遞向一個書簍。
「有勞了。」顧平安頷首為禮。
襴袍老人慾言又止,最終還是暗示道:
「伱所看到的盡頭不止是一座山,迷霧繚繞,逞一腔孤勇劈碎這座山,背後是銅牆鐵壁。」
末了補充一句:
「老夫曾親眼目睹紫金之氣籠罩戰場,如一座讓人絕望的牢籠。」
「那他是怎麼中蠱的?」姜錦霜臉色冷淡。
襴袍老人苦笑道:
「十萬大山最強大的六個蠱魔,聯手之力能夠鎮壓拓拔洪荒,他們偷襲擊潰了藏的防禦,黎皇后擋了一擊,陛下還是險些命喪當場。」
「憑藉顧小友的天賦,唯有修為高過大乾女皇,才有幾分勝算,言盡於此。」
「多謝告知。」顧平安笑著目送前輩離去。
他拎著書簍臨窗而坐,輕輕翻閱了幾本頂級秘笈便放下了,包括殿下也在修煉姜氏的檮杌神通,最令他感興趣的卻是殘缺古樸的煉血術。
出自十萬大山上古煉體士之手,歷史長河向來不缺驚才絕艷的武夫,不走煉化天地元氣之路,純粹打磨筋骨精血,據說煉體到極致不亞於五境。
如果將《煉血術》修煉成功,大幅度增強逆置漩渦儲藏的精血力量,加之《姑獲鳥九血術》瘋狂燃燒精血,他將變得非常可怕。
「殿下,我要閉關潛修了。」顧平安說。
姜錦霜盯了他半晌,嗓音低至不可聞:
「你很想截留龍氣國運之力?」
顧平安微怔,朝她一笑,「我倒是被殿下看透了。」
姜錦霜眼尾輕挑。
當一個人整天都在意對方的時候,總歸會察覺到一些潛藏極深的念頭。
「無法否認,那是世間最鼎盛的力量之一,但我相信一定能夠從中截留。」
「自古天潢貴胄時刻鼓吹君權天授,人間無上力量也自認低天道一頭,我在後天境都能竊取天道元氣化為己用,而今身軀蛻變,截留一絲龍氣國運應該不算艱難。」
顧平安說得輕描淡寫,可話鋒急轉直下,嚴肅道:
「難逃拓拔洪荒魔爪,諸事皆空,我必須修煉各種偉力,不至於似一隻螻蟻般動彈不得。」
「親手擊潰姬扶搖,截留紫金偉力,是迎戰拓拔洪荒的前提,殿下,你這兩天頻繁問我有幾分把握,說實話,縱然修得《黃庭內景經》也勝負難料,倘若死在姬扶搖手上,那是我顧平安窩囊無能,我甘願接受任何羞辱,連她這一關都趟不了,我有何勇氣直面天下第一武夫?」
「她越恨我,越會傾盡全力,最最精純的國運龍脈之威,若能活下來,那些置我於死地的力量便立於我掌心三寸。」
聽著不急不躁的嗓音,廊道的古老嫗都眼眶泛紅,公子每次都孤身步入黑暗,以獲得那一絲曙光。
公子不想退半步,更不會選擇修為停滯去逃避拓拔洪荒,很簡單的道理,如果沒有破境這場雪,公主府幾乎不可能擁有蜀地民心,爭儲機會更是微乎其微。
……
夜漸深,客棧裡間窗戶緊閉,只余案前燭火微弱的光芒。
顧平安靜靜翻閱道魁真人的閒居見聞,他認真細緻到逐字逐句地分析。
幸於這些捲軸都是藏珍藏的原稿底本,沒有經歷過潤色粉飾,每句話都能嘗試理解道魁真人彼時的心境。
一夜看完《喻世明言》和《遵生十六箋》,顧平安仍舊沒有頭緒,甚至雲裡霧裡,他很難將這些文字和《黃庭內景經》結合起來。
直到……
「花圃。」他翻開扉頁。
很薄的典籍,不過十幾頁,上面記載著道魁遁入道門在書閣掃地,柴門前修繕一塊花圃,閒暇之餘鋤地栽花。
「廟堂之謨與山水之樂,士林風骨與江湖情懷,皆可從一花一葉、一土一灰中尋到自己的影子。」
「貧道徘徊於花圃的尺寸之地,老於花花草草之趣,未嘗不是人生快事。」
顧平安默念了幾聲,看得津津有味,眼中也有了笑意。
他能確信,這本《花圃》就是修煉黃庭內景經的關鍵。
種花,插花,摘花,養花,葬花,也許每一步都對應著道氣的流轉和養蘊,澆水灌溉對應著外部天地元氣。
「知行合一,知中行,行中知,所幸年少時給鎮裡劉家養過花卉,如今省去了親手栽育花草的時間了。」
顧平安呢喃自語。
十幾歲時為了購置書本只能到處做工,也許是看他老實木訥,鎮上豪族劉家少奶奶最是愛花,聘請他為花仆,日夜看守三畝花田。
少年郎往往心猿意馬,他也無法免俗,悉心照料每一株花,總會得到風姿綽約少奶奶的讚揚,偶爾多添一串銅板,也會相贈一些書本。
多虧這段經歷,現在遊覽《花圃》絲毫不覺晦澀,裡面每個養花細節他都能明晰甚至嫻熟。
翌日清晨。
當顧平安再注視青碑篆字之時,竅門大開,一點就通,那些深奧奇怪的文字,結合《花圃》里道魁真人的養花感悟,漸漸重迭在一起。
「修煉黃庭內景經,再集一眾神通之所長,創造最頂尖的戰技。」
……
日暮夜月,轉眼已過十幾日。
涼州大地風聲鶴唳,人人驚懼,伴隨著八萬鐵浮屠抵達關隘,戰爭濃雲籠罩不散,涼州邊境三百里已經兵戈相見,西蜀重騎勢如破竹,將二十多座哨崗清剿殆盡。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自己修行,顧公子究竟在打著什麼算盤?」
豐腴貴婦生來自帶體香,蝴蝶在周身徘徊,只是她說話語氣格外生硬,甚至透著憤怒。
「修行只差臨門一腳,請獨孤族長耐心。」姜錦霜面無表情。
「已經十四天沒有露面了!」獨孤映月嗓音漸冷。
棋局已經激烈碰撞,而做局者竟然閉門謝客。
「長寧殿下,醜話說在前頭,北遷諸族付出沉重代價,才勉強說服北莽達成利益合作。南荒八家孤注一擲賭上道統未來,要是最終沒有拿下梧桐山聖地,別怪咱們翻臉無情。」
獨孤映月直言不諱,她愈發有種失控的感覺。
顧平安的處境明明糟糕,無家可歸,朝歌城已經布下天羅地網,而大乾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而今唯一的棲身之地就是梧桐山,聖地既可潛修又能蓄養兵馬,有朝一日殺向西蜀。
如此至關重要,他竟然沒有一丁點緊迫感。
這不是勝券在握,他連消息戰報都不聽,更沒有參加戰事會議,這種態度儼然是一副毫不在意!!
「等。」姜錦霜只說了一個字。
「別再故弄玄虛,究竟等什麼?」獨孤映月冷言。
世間胭脂榜前二的女子針鋒相對。
姜錦霜盯了她半晌,直截了當道:
「他隻身上神都,與姬扶搖一戰。」
獨孤映月眸光凝滯,「你再說一遍?」
「你沒聽錯。」
轟!
宛若驚雷炸響,獨孤映月美艷玉頰僵硬如鐵,冗長的震駭過後,厲聲質問:
「他瘋了?你也跟著發瘋?」
「一場大雪籠罩十三州,他就覺得自己能撼動姬扶搖了?死在拓拔魔頭手上,整座天下還會扼腕痛惜,死在女皇龍威之下,三歲稚童都要罵他自取其辱!」
「他付出多少努力才走到這一步,從默默無聞被殘忍拋棄,到如今天下何人不識顧平安,難道他的宿命就是慘死在姬扶搖手裡?」
「這一路上還折騰什麼?殿試之際,何不一頭撞死金鑾殿?」
獨孤映月罕見激動起來,繼而斬釘截鐵道:
「北遷氏族在,他休想走出涼州小鎮!」
利益團體還沒看到勝利的曙光,做局者就要愚蠢赴死,豈能允許?
晚風漸緊,姜錦霜青絲飄舞,眸底深處同樣藏著一抹憂慮,但她還是冷靜如常。
「他已經走了?」獨孤映月似乎猜到什麼,隨即施展鯤鵬疾行寶術,掠向木質窄樓。
古老嫗等人一動不動。
轟!
踹開房門,空無一人。
「枉我以為你是千古奇才,原來與常人無異,仇恨沖昏頭腦,也會幹出蠢事!!」
獨孤映月玉頰冰冷,怒不可遏。
難怪迫不及待突破境界,難怪閉門潛修五家神通,可你從來沒有想過,所謂千年傳承的門閥神通凌駕眾生之上,但在社稷偉力面前又算什麼??
(本章完)